第一章 导 论
第一节 福西永的研究概况
亨利.福西永[Henri Focillon，1881-1943]（图1）是20世纪初法国重要的艺术史家，一生从事担当过多重身份，其形象是多样的。他曾先后任教于里昂大学、巴黎大学、法兰西学院和耶鲁大学，还担任过里昂美术博物馆馆长；活跃于二战之前的国际知识领域，曾任国际联盟文学与艺术委员会的法国代表、国际博物馆办公室领导委员会成员。从大学期间开始，由于政治追求，参与社会党的许多活动，二战期间在美国的访问和教学也与国家有关。他的艺术史研究涉猎范围广泛，在形式分析领域有独到见解，最声名蜚盛的是对中世纪罗马式艺术的研究，是第一位将德意志艺术史方法运用到巴黎文献学院[école des Chartes]的学术传统中来的法国艺术史家。他是一位形式主义者，研究方法中运用了海因里希·沃尔夫林[Heinrich Wlfflin]和阿道夫.凡.尔德布兰德[Adolf von Hildebrand]的方法“形式的循环发展”理论。与他在巴黎大学的前任埃米尔.马勒[émile Male]截然相反的是，福西永强调超越图像志和象征主义的形式。他有一个著名的论断，将罗马式定义为一种风格，进而提出“大部分罗马时期的艺术并不能称为罗马式”。他认为建筑是推动中世纪艺术的主要力量，该观点鲜明地反映在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法国艺术史中，根据他的看法，这段时间持续了1000年，中世纪早期的建筑为福西永的理论提供了论据.
他反驳黑格尔辩证法，代之以“分层的艺术史传统”，他对罗马式所特有的兴趣反映了他的这一观点。但是，他极其相信“精神”是一种促进艺术的力量，此点与黑格尔非常相似。在福西永的《形式的生命》[La vie des formes]中，多处体现了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影响。
20 世纪三四十年代，福西永的艺术史研究已在很多国家得到认可，研究足迹遍布意大利、斯堪的纳维亚、罗马尼亚、英国、西班牙和德国等地。他在法国、罗马尼亚和美国创立了多个研究机构，展示出他多样化的个性：不但是一位优秀的学者，还是活跃的外交家、富有魅力的演说家、博学的评论家。他的学生遍布欧美，并且来自各个领域，他的教学方法丰富、灵活，甚至对指导语言学家和生物学家、艺术家、数学家都很有价值。他在德国的演讲使德国人对本国艺术史获得了新的认识，美国人给予他支持性的理解，拉丁美洲热情的听众不仅关注他讲述的法国，还对他感受到的巴西和阿根廷重要问题感兴趣。法国人认为他是最典型的法国文化的产物，其他一些欧洲和美国的同事认为他的品性与优秀的欧洲人是一样的，浸润着众多时代与人物的特征。
与很多艺术史家不同的是，福西永不是一个教条的学者，艺术史对他而言不是一个狭隘的学科。他总是力图避免思想的大厦过于系统化，避免对艺术的历史做过于理性的描述。他认为每个艺术史教授都对国际社会的智性生活有贡献。他是中世纪游牧教授的精神后裔，渊博又热情的文化传播者，这些文化被他用生动的语言在讲演厅和研讨会中作了最好的传播。
第二节 国内外关于该课题的研究现状
福西永的“形式世界”是一个独特的世界，在今时今日我们接近它之前，已有诸多欧美学者做了研究，近些年，中国学界对他和他的形式观有少量介绍和研究。福西永作为艺术史家的一生是十分成功的，他兼有的多重身份也增加了人们研究他的兴趣。他的影响通过自己的学术活动和学生的传播，遍布欧美国家，特别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随着他理论研究的成熟和活动轨迹的扩展，世界艺术史和艺术批评领域更多人开始认识、了解这位来自法国的艺术史家。不过，法国艺术史研究独特的写作方法和表达习惯也为福西永蒙上了一层面纱，想要透彻地了解、研究这位学者并不容易。
福西永从早年刚踏入艺术史研究领域即已开始获得关注。1918 年，博士论文《乔瓦尼-巴蒂斯塔.皮拉内西（1720-1778）》甫一出版就获得了前辈的关注和评论，当年 11 月托马斯.阿什比[Thomas Ashby]在《伯灵顿杂志》上发文对其作了详细的评论.从福西永发表对罗马式的研究成果之后，美术史界同行对他的关注就没有停止过，20 世纪 30 年代，他与美国艺术史家梅耶.夏皮罗曾会面、通信，探讨对罗马式的看法和一般意义上的艺术观。20 世纪末，夏皮罗的学生沃尔特?卡恩[Walter Cahn]曾撰文研究福西永、以及福西永与夏皮罗的这段交往经历。1995 年，卡恩发表《福西永的游吟诗人》，论述福西永职业生涯的转变和对罗马式的初期研究。2000 年，沃尔特.卡恩的综合性研究文章《亨利.福西永》收录在一本介绍研究中世纪的学者的书中，文章论述了福西永的生平、形式观和对罗马式的研究。2002年，沃尔特.卡恩翻阅大量文献，力图还原老师夏皮罗与福西永当年的交往经历，发表了《夏皮罗与福西永》一文，并随文附上了他们之间的往来信件。文章通过夏皮罗对福西永的提问，反映了 20 世纪 30 年代欧美美术史研究的普遍现象，美术史家和评论家以对当代艺术的感知来理解古代和中世纪的艺术。在美国，福西永的形式理论和研究方法从耶鲁大学开始传播，他关于版画和中世纪建筑的研究在美国影响深远。正是受到福西永对艺术问题的思考的影响，乔治.库布勒写就《时间的形状》[The Shape of the time]一书，它既是对老师的《形式的生命》的回答，也是对老师的著作的批评、修改和增补。福西永因病去世后，学生乔治.库布勒感到十分悲痛，专门撰文悼念这位对他产生重要影响的老师。
福西永著述不断，成果丰硕，研究涉猎领域众多，1927 年他发表研究19世纪法国绘画的专著，这是当时对法国近现代绘画艺术的先导性研究，同年沃尔德马.乔治[Waldemar George]在撰写关于法国艺术的文章中，专门谈论福西永的这部作品。
第二章 成长背景与学术训练
福西永一生从事艺术史研究近四十年，涉及的范围之广泛令人惊讶，如果不是战争的打断和疾病的无情，他在许多领域未竟的研究一定会继续下去。他常常同时对差异极大的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不同风格的艺术进行研究，这与他的出生环境、成长求学经历、受到的学术训练、以及当时的社会大背景都有着极深的渊源关系。
第一节 版画家之子
福西永的艺术理论十分关注技术的作用，这是他的形式分析中最新颖的部分之一，对技术性事实的分析和思考始终贯穿于他的研究。他自己曾坦言，是成长的环境和父亲的职业使他被材料和工具吸引，福西永的父亲维克多?福西永是 19 世纪法国一位有名的铜版画家。我们知道铜版画创作中，无论是雕版还是蚀刻对工具和材料的依赖程度都要高于其他艺术门类，福西永从小就玩耍于父亲工作室中，对大量的工具十分熟悉，并像父亲那样，怀有深厚的情感。这些奇异的工具对他意义非凡，充满魔幻的力量。
在我父亲的工作室中，我了解了全部艺术工具的特质，我对它们进行辨别，给它们命名，掌握它们并喜爱它们，它们带着人性的温暖，因常常使用而发亮，在我眼中它们不是无生命的器具，而是生活所赋予的力，它不是实验室的奇异装备而是发出魔幻般暗示的力量。
维克多.福西永与古斯塔夫.热弗鲁瓦[Gustave Geffory，1855-1926]关系密切。热弗鲁瓦是一位传记作家，在当时的法国艺术界影响颇大，曾为莫奈、梵高等画家著写传记，在知名杂志《报道》[Le Journa]上撰文推荐不得志的塞尚，与罗丹等人交往频繁。维克多与热弗鲁瓦是多年好友，受益于这样的艺术家圈子，也经常与莫奈、罗丹等人交往，
卢西恩·多特雷[Lucien Dautrey]对我像父亲一般亲切，古斯塔夫·热弗鲁瓦不久后成为独立的艺术评论家，通过他，父亲结识了都德[Daudet]、克列孟梭[Clemenceau]、穆勒姆[Mullem]、维亚尔[Vuillard]、卡里埃和罗丹。后来他们俩一起结识了莫奈。
在父亲的影响下，小福西永从小就可以接触到巴黎一流艺术家的圈子，耳闻目睹他们的艺术和思想，这些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让.博尼认为福西永对艺术广泛的兴趣和开放的心态正是得益于这样的成长经历：
无疑，福西永对他自己意义上的广义文化和强烈求知欲有着通用的天赋和广泛的理解力，不过，他有着更宽泛的文化同情和更开阔的丰富个性。因为他不仅仅运用理性来接触艺术作品和历史，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深入、生动。他对艺术世界的探索并不依赖于书本或博物馆。从儿时起，他就浸淫在艺术家圈子中，有些还是十分著名的。他在家中见过莫奈、卡里埃[Carrière]和罗丹，他们都是父亲、著名版画家维克多·福西永的朋友。
其中尤以父亲的挚友热弗鲁瓦的影响最大，后者一直对小福西永照顾有加，甚至大学期间就让他参与编写自己主编的“欧洲博物馆”系列丛书。后来福西永对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画家颇多关注和支持，与热弗鲁瓦的引导不无关系。热弗鲁瓦是福西永一生的精神导师，1918 年，福西永在《自由法国》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与热弗鲁瓦对话”，谈论自己的理想与精神。1925 年，热弗鲁瓦去世，福西永非常难过，在文章中多次向他致敬。
第二节 巴黎高师的学术训练
1901 年，福西永考入巴黎高等师范学校[école Normale Supérieure]（图3、4）学习语言学。巴黎高师是 20 世纪法兰西精神文化的象征，20 世纪法国最杰出的思想大师大多与它有关，如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雅克.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