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法律社会学论文，作为学术研究，提出问题的解决之道可能涉嫌违反学术伦理，但是女警缺失问题之严重，让我产生“忍不住的关怀”。总之，这篇论文聚焦问题本身，采用跨学科研究方法，从细微处着手，既涉及宏观制度改革，又关照个体生命，希望本文可以成为后人研究女警问题不可或缺的垫脚石。
1绪论
1.1 问题的发现：这里没有女警
2012 年 9 月，笔者在母校和省公安的厅统筹安排下，到 H 省的某派出所实习了五个月1。我和室友被分配到该省 Q 市的某镇派出所，班上四十余人被分配到该市其他派出所或公安局。工作之余，我借此机会观察、收集派出所的一手资料，进行调研。基层派出所乱象丛生，其中女警缺失问题，是最令我讶异的之一。
该市并非省会城市，作为省直管县级市，2016 年人口为 96.2 万。我所在的派出所，从辖区面积、管辖人口和民警数量来看，算是小所。该所辖区人口过万，有民警五人，协警三人，司机一人并兼任协警。九人皆为男性。做饭阿姨为女性，但她只负责在食堂工作。也就是说，这里没有女警、女协警和女性工作人员。
通过与分布在该市其他所实习的同学交流信息，我发现基层乡镇派出所的人事性别结构大体如此，该市派出所女警缺失是普遍问题。为数不多的女警分布也有规律可循：市区派出所，大的乡镇派出所户籍处（辖区人口十万以上为大的乡镇派出所）一般有女警，但女警一般不出警；乡镇派出所一般无女警，即使有，女警一般只负责户籍工作；户籍女警基本不出警，也不办理案件。也就是说，女警不出警、不办案是该市公安系统的常态。此现象并非该市独有，而是中国基层派出所的普遍现状。
但从法的应然层面来看，女警缺失、不出警、不办案是成为常态是不符合法治要求的。
我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条明确规定：“为了确定被害人、犯罪嫌疑人的某些特征、伤害情况或者生理状态，可以对人身进行检查，可以提取指纹信息，采集血液、尿液等生物样本……检查妇女的身体，应当由女工作人员或者医师进行。”；第一百三十七条：“在搜查妇女的身体时，应当由女工作人员进行。”；第二百七十条第三款：“询问女性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应当有女工作人员在场。”法律规定必须有女性工作人员在场的情况不止这些，但在女警缺失的情况下，这些法律规定应由女警做的工作，全部由男警完成。
1.2 问题的严重性和普遍性以及学术史回顾
警察队伍中女警比例低是世界性的普遍问题。从数据来看，“2001 年澳大利亚的 20%，新西兰是 18%，瑞典是 18.5%（首都是 25%），中国是 10%。”2这个数据被不少研究警察性别议题的文章引用。因为一般而言，社会文明程度越高，女警的比例越高。此数据已相当陈旧，但因学术界和实务界对此问题重视不够，数据的实时更新也没有做好。
中国的女警数量和数量比例数据可能确实没有问题。此类大数据的价值，虽能满足我们对宏观的把握和比较研究，但基层派出所女警警力具体情况如何，则需要更精细化的数据和调查研究。
2015 年，我实习所在的 H 省公安厅曾公布数据：H 省 6 万 3 千多公安民警中，女警有 8655 人，占 13.6%。按警种分，“警花”人数最多的是治安警，有3198，占 36.8%……按工作性质分，在外勤、一线岗位工作的“警花”约占女警总数 47%。跟 2000 年相比，H 省“警花”人数增长近 20%，外勤岗位人数比重上升 17%。
但几年来，我走访、调查过的一些派出所女警数量4比例实情却与上述数据不符。上述数据中的女警，一般集中分布在省会城市的中心城区，女警增长也集中在此。
中国作为一个人口大国，在没有女警的基层派出所，会有多少女性犯罪嫌疑人被男工作人员搜身、提取尿液、监视居住呢？这些侵犯权益的行为确实存在，每天都在发生，因数量巨大而无法统计。女警缺失问题虽未引起足够重视，但其后果却如此触目惊心。
这不仅是公然违反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七十条、第一百三十条、第一百三十七条，更是制度本身诸多问题的反应。问题如此之严重，却又被如此忽视甚至无视，并非因为这个问题无关紧要，也并非因为它是个伪问题。这实在是诸多因素使然。
2 女警的来源、流失与缺失的法社会学分析
2.1 女警来源与流失
招警考试是女警进入公安工作的主要途径，各省公安院校的女生凭借专业素养和训练，成为女警的主要预备军。欲追根溯源，了解女警缺失问题，则必须从其公安院校性别比例限制处深挖。笔者从该省公安厅直属院校的警官学院官网中找到了 6 年来公安专业招生的人数。其招生性别数量比，详情如下。
我对此数据进行整理，以供读者清楚明了地观察。从上文的数据可知，该公安院校从 2012 年到 2017 年，招收女警“预备军”的比例占警察数量的百分之十一左右攀升至百分之十七左右。其间，女生数量比虽有徘徊不前或下降，但自 2015 年起，女生数量比稳步攀升。
2.2 从社会史角度分析
学者韩延龙主编的《中国近代警察制度》是我国第一部关于近代警察制度的专著，该书第二十二章详述女警的产生和发展。五四运动之后，女子冲破封建礼教制度的束缚，追求自由和解放，这为女警进入了男性主宰的警界提供了社会思想资源。社会风气的变革，对女警的产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内忧外患之际，民国二十一年，女警在上海，这个最现代化起步最早的城市设立。此可谓中国妇女解放史上里程碑的事件，因为这是对传统性别分工的一次颠覆。
男主内、女主外，是中国传统的性别分工模式。公安系统作为公权力机构，本属于典型的“外”。传统中国人在进行职业规划时，一般会将警察这一职业排除在女性的择业范围之外，这实在是中国的社会性别分工制度使然。这是女警缺失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其次，通说认为，这个世界是男权社会，而警察是男权特质最浓厚的职业之一。一般认为，男权势力愈强，男女平权之路愈艰，社会公正和文明水平越低。但学术界也有诸多为男性或者男性气质辩护的著作，如哈佛大学教授哈维·C·曼斯菲尔德的《男性气质》。警察作为男性主宰的行业，它最彻底地暴露着人们在性别分工上的观念歧视：“什么？！男人怎么可能愿意让女人做男人的工作，却不愿意进行交换，在女人完全愿意（甚至要求他们做）的时候，去做女人的工作？答案是：男人鄙视女人的工作。……女人现在偏爱男人的工作，她们也不必为男人有所保留感到惊讶。”20许多警察领域的领导也存在这种观念。虽然该书一经出版就遭到女权主义者的猛烈批判，玛莎·纳斯鲍姆作为美国女权主义的领军人物，就曾对此书作出了几番尖锐批评。不得不说，男性气概和男权之间微妙而复杂的联系，确实容易使此类性别研究遭致攻击。在性别平等已然成为政治正确的时代，从事男性问题研究，的确需要承受诸多社会舆论压力。这场论战并非孤例。
近年来，以男性为研究对象的学术研究兴起。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的著作《雄性衰落》，通过大量数据考证，勇敢而克制地指出：雄性正在衰落，并指出世界并非女权主义者所言，女性在很多方面享受着比男性更多的权利和保护。
3 性别哲学与制度设计上的正本清源................................... 20
3.1 女警面临着何种罗生门：保护或者歧视？....................... 20
3.2 究竟谁需要保护：共同的性别困局............................. 23
3.3 以性别公正作为原则和立场.......................... 25
4 解决之道：增加女警数量应遵循的理论和元规则....................... 28
4.1 促进性别公正理论的厚植........................... 28
4.2 女警增设比例应遵守性别公正这一元规则....................... 29
3 性别哲学与制度设计上的正本清源
3.1 女警面临着何种罗生门：保护或者歧视？
在访谈民警时，我发现男女民警对性别红利和性别劣势问题，往往各执一词。即使在同一公安系统内，男警普遍认为自己承担了更多责任，女警处于被男警保护的状态。但女警则认为自己和男警的待遇没有差别，承担着和男警一样的责任。但是真相到底是什么？哪种性别在基层派出所更易享受性别红利？如果脱离个案，从警察和性别群体分析，恐怕很难做到客观公正。但如果只就个案分析，则往往无法使人信服。
没有答案不代表问题不能解决。男女警察之所以各执一词，常常是因为他们所说的不是同一个问题。分工合作往往比均等分工的效率更高。因为男女警察究竟谁承担着更多工作，不仅是性别分工的问题，更涉及性别观念问题。
中国数千年传统性别观念中，从儒家传统的性别观念、性别社会分工，到西方东渐带来的诸多性别观念，以及正在发生的性别观念和性别关系革命，都影响着我们评价女警缺失问题的标准。各种性别观念和学说鱼目混杂，因此，如果不能从性别哲学上正本清源，寻找处理这些评价性别分工的价值标准与规则，即元规则，因性别而产生的一系列麻烦将很难解决。
在港片中，英姿飒爽的女警在追捕犯罪嫌疑人或破门而入时，为了剧情需要，往往是男女搭配。不论生物性别还是社会性别，男女有差别，或者说男女可以优势互补，是很难否认的事实。在哲学的思想实验上，我们可以将其视为男女警察性别分工的最好模式。
4 解决之道：增加女警数量应遵循的理论和元规则
4.1 促进性别公正理论的厚植
我在硕士期间专注性别研究，阅读过大量关于性别与法律的书籍、文章。翻开性别研究的历史，有很大篇幅被女性主义者占据，其他则是少数的女性主义批判者。这些论战引出的著作，如《性别麻烦》，该书自 1990 年面世，引来赞誉和争议无数，后成为“queer”理论的经典文本，并对女性主义进行了梳理和批判。作者借用后结构主义、精神分析和女性主义的分析框架，颠覆了性别刻板印象，并且指出了性别领域中的话语霸权，这很好地道出了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