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文学论文,笔者认为老舍笔下的文学世界,是一个主客观交融的世界。通过对《茶馆》中人物形象的回溯性梳理,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人物原型在老舍文学世界中的成长和演变轨迹形成了一条条线性的发展谱系,共同构建了独属于老舍的市民世界。和大多数成功的戏剧一样,《茶馆》是依靠人物来打动读者和观众的。《茶馆》的成功证明了戏剧和小说一样,写出了不朽的人物,便具有了旺盛的艺术生命力。《茶馆》里的人物之所以生动鲜明,原因就在于老舍对旧时代的旧人旧事抱有极其深刻的生命体验。老舍从自己最熟悉的生活出发,刻画自己了解最深的旧中国的人物,显示出他对人的生命与现实生活的真知灼见,深刻揭示了那个时代令人啼笑皆非的形形色色。《茶馆》没有呈现宏大的背景和壮阔的场面,有的只是平凡人物最普遍的日常生活和琐碎对话,却透露出时代更迭的暗涌和人物命运的寓言。《茶馆》中的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终于以王利发悬梁自尽告终,上演了他们生命悲喜剧的最终章。
第一章 中心人物形象谱系
第一节 王利发:像镜子一样去接受
在中国现代作家中,“就所提供的市民人物的丰富性与生动性来看,几乎找不到另一位作家可与老舍匹敌。如果将这些人物集合起来,那将是一个完整的市民王国。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三姑六婆,从洋车夫、剃头匠、‘窝脖儿的’、行商坐贩、唱戏、演鼓书的、说相声的、拳师、土匪、娼妓,到巡警,‘吃铁杆儿庄稼’的八旗子弟、市民阶层的知识分子……”[1]毋庸置疑,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擅长把握市民阶层人物形象的作家当属老舍。老舍将茶馆作为三幕剧的发生地,可谓是使上述所有小市民齐聚一堂,而作为线索人物的王利发正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茶馆》从 1898 年戊戌变法失败时写起,至 1945 年抗日战争胜利后为止,呈现了裕泰茶馆近半个世纪的兴衰历史,也述说了茶馆主人王利发悠悠 70 载的生命历程。王利发如大多数店铺掌柜一样,“精明,有些自私,而心眼不坏”。[2]为了过上安安稳稳的太平日子,他到处对人点头哈腰,时刻向人叩头请安。为了茶馆的利益,他秉承父亲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多说好话,多请安,讨人人的喜欢,就不会出大岔子”。[3]“处处不得罪,事事都圆滑,人人皆欢喜”,这是裕泰茶馆得以经营下去的“生意经”,也是刻在王掌柜骨子里的生存哲学——对茶馆里发生的种种,他只能像镜子一样去接受。而这样的人物形象,在老舍前期作品中也是有迹可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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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常四爷:民族气节的呼唤者
如果说王利发的人生是像“镜子一样去接受”,那么常四爷和秦仲义则更像是两个倔强抗争的战士。他们都有着旗人的身份,也都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前者以一身的侠义正气呼唤民族气节的回归,后者则怀着以一己之力实业兴邦的社会理想。二者都来自老舍曾经在创作中所流露出的文学理想,对民族精神建构的探索。常四爷为人正直善良,在茶馆里看到乡妇带着饥儿路过,毫不犹豫施舍他们一碗烂肉面;他虽为旗人,却从不掩饰对满清政府的愤懑,看透了清王朝必将走向末路的结局,认为它“要完”,又“怕它完了”,有着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和爱国情怀:
常四爷一身正气,对洋人充满愤恨,对狐假虎威的假洋鬼子抱有强烈的鄙夷和蔑视。对待二德子的挑衅,他敢于仗义执言;马五爷即便再有权势,在他看来也只是崇洋媚外之徒。在常四爷与二德子争执不下之际,“吃洋饭”的马五爷一句不动声色的“二德子,你威风啊!”就浇灭了二德子原本嚣张的气焰,摆平了常四爷与二德子的冲突。二德子对待同胞和洋人时的迥异面孔,马五爷仗着洋人势力耀武扬威的傲慢可笑,更加凸显了常四爷不畏洋人强权的民族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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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次要人物形象谱系
第一节 女性形象:传统理想的美好化身
在《我怎样写<赵子曰>》中,老舍直言不讳地说:“我怕写女人,平常的日子见着女人也老觉着拘束……在后来的作品中虽然有女角,大概都是我心中想出来的……《赵子曰》中的女子没露面,是我最诚实的地方。”[1]老舍虽然不以女性描写为侧重点,但其作品中的女性却反映出作家对于那个时代社会和家庭女性问题的思考。事实上,老舍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已自成系列,老舍的每部作品中并没有完全避开描写女性,而且每篇中的女性都形象鲜明,个性突出。《茶馆》里女性人物虽然不多,但也涵盖了老舍诸多作品中常出现的两类女性形象,一是王利发之妻王淑芬这样沿袭了老舍前期作品中传统女性形象范式的人物;二是第一幕戊戌变法时期的康顺子和第三幕的女招待小丁宝这类命运坎坷不幸的年轻女性形象。
王利发的妻子王淑芬、儿媳周秀花,本性善良正直,属于老舍最常塑造的传统的中国式贤妻良母形象。王淑芬“比丈夫更公平正直些”,第二幕中,戊戌年间被刘麻子卖给庞太监的康顺子流落街头,带着养子康大力来到裕泰茶馆请求收留,王淑芬没有犹豫就将其留下。她的言行中透着《四世同堂》中韵梅的贤良淑德和隐忍坚韧,而她因为小儿子出走导致思念成疾,最终抱憾死去的结局,又与祁天佑太太的命运相耦合。在老舍笔下,此类传统女性是他理想中的女性形象,在她们身上,闪烁着中国旧式妇女任劳任怨、自我牺牲的母性光辉和“真善美”的人格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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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丑类人物:驱而复还的蝇营狗苟
在茶馆中,依附于帝国主义、满清政权、各路军阀和国民党的鹰犬爪牙与社会渣滓,如吃洋教的马五爷、说媒拉纤的人贩子刘麻子、盯梢特务吴祥子宋恩子、流氓打手二德子等,用“子承父业”的方法将压迫一代代地延续下去,织就了一张令人窒息的大网,将生活在底层的平民百姓困在其中,以达到自己“吃人”的目的。老舍通过人像展览的方式将裕泰茶馆里这些蝇营狗苟的可笑嘴脸揭露出来,在“笑骂”中呈现了那个时代底层民众的血泪辛酸,在讽刺中寄寓着自己对国民精神重塑的理想。
父亲舒永寿正值壮年就死在八国联军的炮火之下,老舍对帝国主义的仇恨,可以说是在幼年时期就种下了;而“五四”新文化运动又使老舍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反封建使我体会到人的尊严,人不该做礼教的奴隶。反帝国主义使我感到中国人的尊严,中国人不该再做洋奴。”这两种认识后来发展成为贯穿老舍创作的基本思想。老舍之所以要写作,其目的就是“非把封建社会和帝国主义所给我的苦汁子吐出来不可”。[1]继承了母亲“软而硬”的性格的老舍,爱憎分明,对帝国主义抱有多么强烈的恨,就对崇洋媚外的洋奴就有多么蔑视。老舍看透了洋奴狐假虎威的滑稽面目,因而《茶馆》中马五爷虽然言语不多,却十分生动传神,鲜明深刻。一句“二德子,你威风啊”就镇住了善扑营的当差的,而他对待常四爷的傲慢态度更使他依仗洋人势力的奴才本色显露无疑。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马五爷这个形象与《四世同堂》中的丁约翰称得上是“同胞兄弟”。
丁约翰的奴性是从小养成的。他在英国府打杂,后升为英国使馆里摆台的佣人。他耳濡目染的是“英国府”里的洋派头,受到“洋气”的熏陶,就连“他的三间房都有些洋摆设:案头上有许多内容一样而封面不同的洋书——四福音书和圣诗;橱子里有许多残破而能将就使用的啤酒杯,香槟杯,和各式样的玻璃瓶与咖啡盒子。论服装,他也有特异之处,他往往把旧西服上身套在大衫上当作马褂——当然是洋马褂”。不论是外表还是做派,他都做足了洋奴的样子。丁约翰虽不像汉奸冠晓荷一样做损人利己、为虎作伥的事,却也因洋人强大的势力而“与有荣焉”,瞧不起小羊圈胡同的平头老百姓,而与冠晓荷、大赤包之流沆瀣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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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次要人物形象谱系................................21
第一节 女性形象:传统理想的美好化身........................... 22
第二节 丑类人物:驱而复还的蝇营狗苟............................ 25
第三节 底层平民:时代裂隙的卑微蝼蚁............................... 28
结语.........................33
结语
老舍笔下的文学世界,是一个主客观交融的世界。通过对《茶馆》中人物形象的回溯性梳理,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人物原型在老舍文学世界中的成长和演变轨迹形成了一条条线性的发展谱系,共同构建了独属于老舍的市民世界。和大多数成功的戏剧一样,《茶馆》是依靠人物来打动读者和观众的。《茶馆》的成功证明了戏剧和小说一样,写出了不朽的人物,便具有了旺盛的艺术生命力。《茶馆》里的人物之所以生动鲜明,原因就在于老舍对旧时代的旧人旧事抱有极其深刻生命体验。老舍从自己最熟悉的生活出发,刻画自己了解最深的旧中国的人物,显示出他对人的生命与现实生活的真知灼见,深刻揭示了那个时代令人啼笑皆非的形形色色。《茶馆》没有呈现宏大的背景和壮阔的场面,有的只是平凡人物最普遍的日常生活和琐碎对话,却透露出时代更迭的暗涌和人物命运的寓言。《茶馆》中的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终于以王利发悬梁自尽告终,上演了他们生命悲喜剧的最终章。
在塑造人物时,老舍对人的愿望与情感,以及人的抱负与实际生活之间的冲突充满关切,而这种冲突几乎贯穿了老舍创作的始终。从赵姑父到王利发,老舍笔下这类小生意人唯一的愿望就是安稳度日、子孙安康,但荒诞的现实往往不遂人愿,最简单的愿望在那个时代里却成了最大的奢望——赵姑父疼爱的侄女郁郁而终;祁天佑平白无故遭到日本兽兵的殴打,不堪其辱投河自尽;王利发小儿子不知所踪、茶馆被人强占。从赵四到常四爷,他们的善行和义举闪烁着侠义济世的光芒,却无法将所有黑暗的角落照亮——赵四为了成全自由恋爱的青年们而东奔西走,青年们却在传统的压迫和现实的威逼下失败了;常四爷不畏洋人权势,奋起抗争,然而以他自己的力量终不能改写大清国灭亡的结局。从李子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