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文学论文,李敬泽说:“当我们还没有一套体贴细致地分析人的内心生活和复杂经验的批评话语时,张楚的小说就只能是被感知,然后被搁置。”[80]在张楚的作品中,无论是人物还是情节都充满变化,各有特色。他用他那扫描财务数字的犀利眼神观察着穿梭在滦南倴城的商贩、罪犯、以及各种不同职业的普通人,在语言的轮番过招中窥视人物内心的秘密。张楚不把文字当成投机的手段去娱乐大众,而是把文学当成一种虔诚的信仰,始终如一地坚持自己的内心写作。
第 1 章 冷色调主题的表现——孤独、逃离与追寻
1.1 肆意弥漫的孤独感
张楚的小说具有浓郁的生命孤独感。在张楚小说集《梵高的火柴》里的张楚自序《孤独及其所创造的》一文中,算上标题,“孤独”一词出现多达 15 次,可见张楚对于“孤独”有着深刻的感受和执念。而细读作品就会发现,他已将对“孤独”的理解与认知渗透到了小说作品中。张楚在这篇自序中写到:“所以,我也在回溯时光时,发觉了自己小说的特质:那群内敛的人,始终是群孤寒的边缘者,他们孑孑地走在微暗夜色中,连梦俱为黑沉。只有在黑暗中,他们才能各得其所。这是细思极恐之事。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小说看似冷清,骨子里实则喧闹俗世,而实际情况可能是,我的小说骨子里仍冷清晦涩,缺乏适度的光亮暖意。”[9]孤独感是人类共通的一种生命存在感。这种感觉往往会在人们对金钱、权力、肉欲等浅层欲望的日益追寻中迅速滋长,进而衍化成善于伪装、自我封闭、对社会不满等外在表现。孤独感在张楚的作品中被一层层抽离伪装的面具,让我们知道,黑暗、沉重是生命的主干,孤寂感伤始终是人类无法挣脱的生存底色,开心和欢乐的背后或许深埋着生命的孤独感和边缘感。
在张楚的作品中,孤独感的表达绝大多数都是出自男性视角,张楚往往从男性经验出发,窥知处于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工作和生活,描写那些意欲在黑暗中进行绑架、勒索、谋杀、囚禁、出逃、谎言、肉体交易时身心俱疲的状态。张楚勾勒故事的手段和技巧也独具匠心,他以一个个碎片化的故事拼贴出完整的、游离于肉体之外且四处飘荡的孤独灵魂。孤独的氛围几乎弥漫在张楚的每一篇作品中,笔者就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文章进行概述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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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试图挣脱的逃离感
张楚在作品中总是不自觉地表达着关于逃离的想法,他曾说:“我写小说的时候,完全是无意识地表达了那种‘怀着远方’的心境,而‘守望’更是潜意识。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幻想着逃离此地,当他坐上火车回望故乡,肯定心怀骄傲与耻辱——骄傲是因为他终于变成了一个行动者,耻辱感则是对自己逃离的一种感伤型审判。在《冰碎片》《我们去看李红旗吧》《夏朗的望远镜》这些篇什里,主人公都有‘去远方’的情结,这种情结可能也从属于我自己。与‘去远方’相比较,‘守望’则是对沉滞生活的一中展露和无望。”[16]逃离是无法面对的一种情绪和心理,有时候上升为行动。当人认为现实的环境风险无法控制和适应时,自然而然就会产生规避和逃离的想法。张楚通过琐碎化和去深度的文字叙事,对当代人的生存态度进行深刻地解读与剖析,在他的笔下,“逃离”并不是消极遁世的生活态度,它更是一种人短期的调整与恢复,或者说是面对黑暗来临时的一个缓冲行为,因为这种逃离适应众生。张楚的小说表现出一种生存的焦躁、生活的无聊感和对社会的各种不适应,在这种情况下,“逃离”的想法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作家创作的字里行间。无意识地“去远方”更能带给人震撼和感动,进而表达出人的一种精神情结,更具生命价值。
1.2.1 行动上的逃离“出去”与逃离“进来”
从张楚的小说来看,行动上的“逃离”模式大概可以延伸为两种形式:一方面是逃离“出去”,另一方面是逃离“进来”。这里的“出去”与“进来”的原点是“桃园”“小镇”或者“云落”等。这个空间没有标志性的事物,非要说一个,那可能也就是地震。张楚笔下的小镇粗鄙、混乱、喧嚣、暧昧,同时也充满真诚和美好,是中国转型期北方小镇的典型空间代表。
关于逃离“出去”,张楚在《野草在歌唱》的开篇第一句就写到:“那时,一直幻想着逃离这个叫滦南的县城。”[17]在《穿睡衣跑步的女人》里说:“他不能再待在这个丑陋、破旧、表面上欣欣向荣其实内里破败不堪的小镇。”[18]小镇的生活就像一张大网,里面网罗了各种焦躁、不堪、恶心、罪恶。日复一日单调重复的日子,像一潭无波的死水,沤着一群焦躁而绝望的灵魂。于是,逃离小镇,无形中成为张楚想要表达的主题之一。张楚说:“这个我生活的小镇曾让我窒息乃至厌恶,有那么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如何逃离这里,如何与爱人、孩子在异乡怀想这里,并继续深深地厌恶这里。”[19]疲惫、荒诞、厌恶,在到处充斥着纸浆味道的空气中弥漫,熏染着一群时刻准备逃离的不安灵魂。也正是如此,张楚把这种随时可能逃离的行动渗透在自己的小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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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冷色调主题的建构
2.1 异性间的性疏离和同性间的性坎坷
两性话题从古至今,由以往的避而不谈到现在的老生常谈,体现了社会时代的改变及人的价值取向和观念的嬗变。性描写自新文学开始,在文学创作上就以张扬的形式出现在除色情文学之外的“纯文学”作品中,并且成为诸作家建构文学作品最常用的元素之一。“性是生物界存在的普遍现象,是生命现象延续种族、维持生存的存在方式。”[29]人类作为生物界的高级物种,性体验和性行为在生物本能的基础上,往往也包含着心理层面和社会环境等方面的影响。“性”作为张楚小说中表现非常突出的部分,成为张楚揭示当代人内心孤独与情感疏离的有效手段。性作为人的本能,“和饮食一样是人的一种需要”[30],在张楚的小说中,有很多性描写,正如张楚所说:“写性描写不是为了性,而是体现人性,它该出现的时候必须得出现,不能因为精神的清洁或者其他就不写它。”[31]男人和女人的性纠缠不再是简单的冲动与刺激、身体与灵魂的契合,两性之间的关系中增加了一种可有可无的无关紧要感、肉体与精神的错位感,而这种“无关紧要感”和错位感也恰恰完美诠释了张楚小说中蕴含的内在情感现状和主题表达。《曲别针》中李志国心不在焉,“那次他和苏艳做爱,他的手没有抚摩这个臃肿肥硕的女人,而是闭着眼睛,在苏艳的喘息声中,把那根冰凉的曲别针弯成了一把铁锹。在最后的喷发中,他的手死死抓住那把在黑暗中闪烁着银色铁锹一声不吭。”[32]只有外在的性缠绵而缺乏内在的精神共鸣是张楚对当代人两性关系的认识,以爱情为基础的恋爱关系和婚姻关系早已经被光怪陆离的现代诱惑、残酷而快节奏的生存环境以及物化了的生活替代。所以,当张文博日后想起与仲春疯狂无比的那个夜晚,“唯一的感觉是她是一个男人而我是一个女人”[33],一个疯狂如男人的女人压着一个如女人的男人做着最漫不经心的情事。张楚手段的最厉害之处,在于从男性的“性感”出发,打破女性经验的禁锢,书写带有边缘感的“小”男人的内在孤独与精神逃离。张楚笔下的男主人公是“零余人”的代言者,他们从犯罪、偷盗、剽窃、绑架、勒索等众多暗黑的母体中抽离出来,异化成“惧怕孤独,沉溺孤独,或者虚无地、无望地抵御着孤独”[34]的孤寂灵魂,进而衍生出人性的阴暗面和逃离感、荒诞感,使人最终销蚀在缥缈与无望的追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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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无望的虚幻寄托
文学写作本身就是一个“自由”的创作过程,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写作习惯、癖好和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美国作家梅森·科瑞专门写了一本书《创作者的日常生活》,用以记录作家们近乎病态的写作癖好。这些作家或青睐于咖啡、酒精的麻痹作用,或沉醉于闹世写作,或热衷于空腹作文。相对于这些作家外在的助力性辅助,张楚的癖好更多的体现在“内在机制”的运行上。他非常擅长给自己笔下的人物添加一些“无伤大雅的怪癖”,这些有怪癖的人在带给读者一些感动的同时,更传达出生命的困顿感。这些“更多的不是来自外部世界的挤压,而是内心深处的逼仄。展示给我们看的,不是现实的艰辛,而是灵魂的灾难。”[36]张楚把人的某些想象和希望寄托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事物上,透过现象看本质,徒留的更多的是“镜中花,水中月”般的悲凉和感伤。
《大象》中的玩具大象是养母艾绿珠在女儿孙明净死后的精神寄托和生命支柱。作者在文中明确交代了艾绿珠钟爱玩偶大象是因为大象与女儿明净有着很密切的关系:第一,女儿孙明净的绰号叫“大象”;第二,女儿拥有十六只大象玩具,在喜欢玩具的少女时期对玩具大象情有独钟;第三,也是艾绿珠离不开大象玩具最根本的原因,艾绿珠在孙明净死后把女儿的骨灰藏在了女儿最喜欢的大象的鼻子里。藏骨灰贴身而带,看似匪夷所思的背后隐藏着作为母亲的艾绿珠对生命的所有勇气以及深深的绝望。张楚打破国人向来注重“安土重迁”和“入土为安”的心理,把一个母亲对女儿爱的深切悲凉和无望都融入到对大象的想象和寄托中。
《刹那记》是张楚疼痛小说中少有的带有“明晃晃”的温暖的小说。但张楚毕竟有自己的写作习惯,樱桃心中的“罗小军”三个字早已穿越了凡胎肉体的禁锢,罗小军是樱桃绝望与单调生活中已经习惯了的存在。所以樱桃准备好“昂贵”的信纸,在草稿纸上打好稿子再细心地腾挪到信纸上,流水账似的记录着日记,开头加上郑重的“罗小军”三个字。樱桃知道不管自己做了什么,罗小军都不会知道,但青春年少时期对爱情的某些执着,依然成为樱桃后来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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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冷色调主题的背后成因................................27
3.1 灾难记忆和现实生活................................27
3.1.1 地震后的心有余悸和生命反思.....................27
3.1.2 经纬交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