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文学毕业论文，本文作为对王德威的个案研究，将聚焦于他的“晚清的现代性”、“抒情传统与中国现代性”及“华语语系文学”三种最富影响力的论述，既对它们统整合观，说明诸种命题的同一性；又分而论之，逐一对话；以期在此过程中揭示王德威的方法与立场。
第一章 “小说中国”：王德威的原型语码
第一节 作为原型语码的“小说中国”
不论是王德威的众多论著，还是他的各方讲学，抑或其策划的一系列学术会议，常能引领前沿风气，引发众多反响，未尝停歇，学人或热情追逐，循其道路；或质疑问难，指其谬误；或辩证取舍，探其洞见与不见。不管学界应对如何，怎样延伸、拓展和对话，这众声喧哗、互动往返的局面，应是王德威所乐见，亦适足以说明他一再制造议题、多番激荡风潮的能力。他所提出的一系列的学术命题与理论创意，如“被压抑的现代性”、“没有晚清，何来五四”、“中国抒情现代性”、“想象中国的方法”、“小说中国”、“华语语系文学”等，广为学界所熟识，征引者所在多有，如今皆已成为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以及文学批评重要的理论资源或难以绕开的学术范畴，曾对于一些传统的解释、认知和研究模式造成很大冲击，带动学术范式、文学史视域的转换，改写约定俗成、居之不疑的典辞，开拓并激活了新的研究空间，探及或“发明”了隐而不彰的文学谱系，邀我们重审文学与历史的互动、诗学与政治的辩证，重思中国现代文学的“现代性”及该研究中的“现代性”范式。
纵观王德威的学术发展脉络与理论推陈出新的过程，从探问写实主义文艺正统之下的笑谑倾向，发现被“五四”典范所压抑的晚清现代性，反思现代历史的“怪兽性”，倾听史诗时代的抒情声音，到建构“华语语系文学”概念框架，不一而足。每一学说都有“另类”的理论视野，别出机杼，予人深刻启悟。我们对此不禁追问：在他“如此繁华”的理论实践和层出叠见的理论创意之中，于其理论问题、修辞术语的嬗变轨迹之内，能否寻绎出一以贯之的方法与策略，抑或说我们能否提炼出贯通于王德威的 20 世纪中国文学研究的核心概念，从而揭示出他的文学思想与文学史观的整体性，呈示其错综复杂的思想道路的整体图景？我们能否从他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著述之中提炼出一个基本语码，抑或说一个典型的原型语码（linguistic/narrative prototype），藉此分析它如何不断改头换面地出现，源源生成王德威的一系列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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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小说中国”的多重意义
一、何谓“小说”
“小说中国”中的“小说”所指为何，该作怎样的理解？王德威用“小说”这两个字来玩味、演绎这个字眼下的复杂而多样的意义，兼顾表里，糅合中西，出入现代与后现代，可谓一语“三”关，藉此又衍生/延伸出互有关联与交叠的多重意涵。
第一，首先，正如通常的理解，“小说”指的是一种基本的文学体裁、文学样式。小说也是中国现代文学最重要的一种文类。它在晚清“小说界革命”中黄袍加身，一跃为“文学之最上乘”，被尊为“文坛盟主”，从文学结构的边缘向中心移动。在“五四”时代，不论是文学杂志的刊载，还是作家的创作与翻译，无不以小说为重。其次，在英语语境里，小说（fiction）与虚构同义，乃想象、杜撰、编造之物。因此，在王德威这里，“小说”一语所强调的正是虚构模式，乃一种“无稽之谈”，指向理性与实证之外的想象界域。王德威认为，文学压箱底的法宝就是“虚构性”，文学研究者就是“虚构”的诠释者，这是从业者不应忽略的专业位置。在前述意义基础上，“小说”亦可视为“文学”乃至“文化”的转喻。最后，在巴赫金的文学思想中，“小说”乃是一种多声部的文学语言，同时也指称一种多声复义的社会文化语言，指向一种各种社会与文化力量相互冲撞、百家争鸣、众声喧哗、语言杂多的局面。在巴赫金这里，所谓“小说化”，意味着由独白话语转向对话话语，也意味着如下社会文化变迁过程：“语言杂多、文化多元的离心力量冲击、颠覆、瓦解着向心力的中心话语霸权，使之崩溃解体，中心话语的意识形态与权力中心摇摇欲坠，不得不从封闭、僵化、自足的现有体系与框架中努力挣脱出来，接受语言杂多、文化多元的历史事实。”概而言之，“小说”即是复调、“对话的喧声”、“众声喧哗”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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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另写现代：王德威的“晚清现代性”论述
第一节 “被压抑的现代性”的提出与定位
一、“被压抑的现代性”的提出
1990 年代以来，“晚清”在文学史研究与思想史研究领域被重新发现，“晚清”叙述新机迭现，而“晚清现代性”也一时成为热门学术话题，掀起至今不衰的研究热潮，相关知识话语迅速膨胀，被不断生产与再生产出来。对晚清文学现代性的重新发掘与深化认识，可谓近三十年来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重要突破与收获，其中产生了一批颇具影响力的学术成果。这得益于“现代性”理论的提出，以及“现代性”成为新的问题意识与研究范式。不论是“晚清”的再发现，还是文学史研究范式的“现代性”转向，以美国为主的海外汉学都在此间扮演着重要角色，带来了巨大推动与深远影响，乃“又一次学术热点的理论旅行”。举凡涉及晚清文学现代性的研究，不论赞成还是反对，王德威的“被压抑的现代性”的概念与论述总是不可回避的。时隔二十载，其“没有晚清，何来‘五四’”的著名论断在今日仍具震撼性与挑战性。
1996 年 5 月，王德威在台湾《联合文学》发表《没有晚清，何来“五四”？——被压抑的现代性》一文，在“现代性”的问题视野下重审晚清文学，揭橥晚清小说所可能却并未发展的多元走向、所蕴蓄却被压抑的多重现代性内涵，指出学界普遍视“五四”文学革命为中国现代文学的“起源”，并奉其为居之不疑的典范与衡准，实乃窄化了晚清远为丰富的文学口味，低估了晚清文学开创性的价值与意义。1998 年，王德威在发表于大陆的两篇同题文章中集中讨论了这一问题，对晚清小说“被压抑的现代性”（Reressed Modernities）的内涵给予了较为详实的阐释。“没有晚清，何来‘五四’”的说法自此不胫而走，广为流布，颇受大陆学界瞩目，惊喜与争议并存、借鉴与反思共生，直至晚近仍不乏与他“商榷”或为之辩护的文章。时至今日，由王德威开启的晚清与“五四”的夺位大战仍未消歇，晚清与“五四”之间恩怨纠葛悬而未决。在这个学术交锋与交换的过程中，不论是晚清还是“五四”，皆得以被学界重新审视。诚如王德威指出，在当今新的历史语境里，即便有心人要为“五四”现代传统辩护，“也必须不断为其重新命名”，需要新的知识话语为其重新表述和填充。故此，在张春田主编的《“晚清文学”研究读本》（2016）中，王德威的这篇文章已作为经过岁月淘洗的“经典化”了的名文被选入。凡此种种，适足以说明它给大陆学界带来的反思性与启发性之深刻、挑战性与刺激性之巨大，及其影响之深远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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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晚清现代性”的生成与寓意
一、被压抑的写实方向
通常情况下，我们会认为，王德威在撰写《被压抑的现代性》这部论著时，先构拟一个总体规划，提出统摄全书、一以贯之的题旨——被压抑的现代性，由此建立各章节之间的逻辑关联，正如该著作的导论与第一章所显示的那样；而后依次铺排四章，就晚清小说被压抑的四个文类（狭邪、公案、谴责与科幻）分而论之，但无不响应前面的题旨，似乎共同组成了一个系统整体，而非简单缀合或机械相加的“散论”；最后，将两幕“华丽的世纪末”（19 世纪末与 20 世纪末）并置一处，以晚清小说与当代中国小说之间的对话关系作为总结。但其实不然，在创作时间上，体现该书核心观点的的导论与第一章反而是后写就的，而其余各章内容却先有探讨。比如，在王德威的《从刘鹗到王祯和》（1986）、《小说中国》（1993）两部论文集中可以看到，他对晚清小说四个文类的重审早已展开，如《<老残游记>与公案小说》《“谴责”以外喧嚣——试探晚清小说的闹剧意义》《寓教于恶——三部晚清狎邪小说》《贾宝玉坐潜水艇——晚清科幻小说新论》等文。它们虽远不及著作中的内容充实、丰富，却也堪称后者的雏形，抑或说是这部论著的“干细胞”。从他首次重评晚清小说（1984 年）①到“被压抑的现代性”命题的正式提出（1996 年）以及这部专著的出版（1997 年），中间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在此过程中，王德威并非孤立地研究晚清小说，甚至一开始的研究兴趣也不在晚清文学这里，与之同时开展的工作还有写实主义小说研究与当代小说批评，而且他也有意识地将这三个方向上的阅读结合起来，彼此映照，相互指涉。
鉴于以上，我们有必要将王德威的晚清小说研究、写实主义小说研究与当代小说批评连锁在一起，将三者并置一处观之。事实上，直至 1990 年代中期，王德威的研究兴趣才真正转向晚清小说②，“被压抑的现代性”方始提出。在此之前，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写实/现实主义文学。而他在 1980 年代所写的零星几篇晚清小说重评，实际上也归属于写实主义文学研究，亦即它们是在王德威对“五四”写实主义文学观的批评之下产生的。王德威出版的第一部论文集《从刘鹗到王祯和》的副标题即是“中国现帮写实小说散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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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情中国：王德威的“抒情”论述..................................67
第一节 “抒情”的提出、源流及释义.......................67
一、“抒情”的提出............................67
二、“抒情”的源流：陈世骧、高友工与普实克.........................69
第四章众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