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传统语言学界,学者一般将提喻归于转喻来讨论,而对提喻的单独分析和研究似乎是凤毛麟角。即使是以往有关提喻的研究也多是停留在修辞学层面,涉及其深刻的哲学和语言学意义的也不多。认知语言学研究表明提喻有一定的生成理据和工作机制。作者指出: 提喻不仅仅是纯粹的语言现象,而是一个认知现象,是思维和认知工具。
提喻 (synecdoche) 一词源于希腊语 ,意为 sunekdokhe (解释),又称举隅 ,指的是在同一性质、同一种类、同一体的事物中 ,用包罗性广的 (more comprehensive) 词语代替包罗性更窄的(less comprehensive) 词语,或反过来用后者代替前者。提喻的本体和借体之间属隶属关系。提喻最初只是修辞学上的一个概念。A figure of speech in which the part stands for the whole, and thus something else is understood within the thing mentioned. (J. A. Cuddon: A Dictonary of Literary Teams) (一种修辞格。它是以部分代替全体,这样不用提起某种事物就可使人明白其所指)。[1] 以往对提喻的研究通常停留在对其外在特征、表现形式以及本和借体的隶属关系的探讨,在有关研究中也有不少学者只是把提喻并入转喻中讨论 (包括Lakoff、 Langacker等人)甚至不予提及。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兴起的认知语言学的发展使人们逐渐认识到传统修辞学中的提喻具有认知意义上的价值。提喻不仅仅是一种可增强言语表达效果的修辞手法或语言现象,它更是一种人类认知思维方式。它通过抽象或具象两种逆向的思维活动扩大或缩小人类的某一认知域,并借助整体 —— 部分之间的心理可及而喻指对象。关于这一点,范家材先生说:“80年代后期,在提喻的研究上出现了一个新的视角—提喻具有认识论的价值,即能从表面的视觉提高(The basic pattern of synecdoche is a movement from sight to insight.)”。 [2] 笔者根据认知语言学有关理论,就提喻修辞效果的产生进行认识论的分析。
一、认知突显观与提喻的生成机制
认知语言学主要研究在语言与知识的获得及运用过程中的思维规律,是一种建立在经验主义哲学基础上的语言研究范式。其主要研究方法有三种:经验观、突显观、注意观。这三种研究方法具有内在一致性,是辩证统一的关系。经验中必然含有突显和注意的因素,突显和注意则以经验为基础;突显观和注意观相辅相成、相互依存。[3] 突显观认为语言结构中信息的选择与安排是由信息的突出程度决定的。突出程度高者起“认知参照用以激活其他不那么突显的成分。一个参照点往往可以通过其突显性形成或激活一个ICM(理想认知模式) 或认知域,一个范畴中的某个成员可以因其突显性而激活整个范畴。正因为如此,事体的某一方面或部分可以激活事体的整体,而一个事件发展中的某个环节可以激活整个事件。事实上,在人类思维发展初期,词语并非用来代表独特的、概念明确的事物,而是用来代表对某一整个场景的模糊指代。[4]
提喻在认知上的一个重要功能是让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反映事物本质的焦点(focus)的部位上。如果说隐喻思维是参照一个概念域或称认知域(cognitive domain)去理解另一概念
域,那么提喻则是在同一概念域(conceptual domain)中选取基体(base)中的注意的焦点予以别有寓意的认知。提喻在用具体表示抽象时,具有“对抽象范畴进行概念化”的认知功能。提喻重点阐述的是基体中的“侧面”。认知语言学认为,基体是一个语义结构在相关的认知
域中所覆盖的范围,而突显则是一个语义结构中的突出,基体内所突显的那一部分则称为侧面。提喻的侧面在同一认知域中往往具有特别鲜明的具象性与有力的概括性,具有很强的典型意义。本文中笔者以分析弗洛斯特 的《牧场》一诗对提喻的这一认知功能作进一步探讨。
I’m going to clean the pasture spring; / I’ll only stop to rake the leaves away / (And wait to watch the water clean, I may ): I shan’t be gone long – you come too.// I’m going out to fetch the little calf / That’s standing by the mother. It’s so young / It totters when she licks it with her tongue. / I shan’t be gone long – You come too. 我要出去清洁牧场的流泉/我只是停下来把叶子耙开/ (也许,我等着看泉水重又清澈) /我不会去很久的 — 你也来吧。//我要出去牵回可爱的小牛犊/ 它站在母牛身边,是那样的稚弱/ 当母牛用舌头去舔它,它竟站立不稳/ 我不会去很久的—你也来吧。[5]
诗中,用具体的流泉提喻大自然,用牛提喻农庄的劳作,并整体地用这首诗来表述他的诗歌的境界。文旭先生说:“认知域是描写某一语义结构时涉及的概念域,它可以是一个简单的知觉和概念,也可以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知识系统。’,[6] 弗洛斯特这首诗歌涉及的认知域,不管是大自然还是农庄的劳作,毫无疑问都是极其复杂的知识系统。流泉与牛在这里都是各自系统中的突显与侧面。弗洛斯特正是运用了提喻的突显与侧面才使得他的这首小诗获得了不平常的意义。从认知的角度来分析,泉水是典型的自然景观,弗洛斯特在这里突显了这一侧面,同时又用这一侧面,具象地概括了整个的大自然。他在把读者的注意焦点引到清清的泉水的那一刻,又把读者的认知从晶莹的泉水拓展到整个的大自然,又从整个的大自然拓展到诗人关于大自然的诗歌。关于牛的认知也是如此,诗人让我们的认知从牛转移到农庄的劳作,转移到诗人有关农庄的劳作的吟唱中去。没有泉水与牛的侧面的精彩的描述,就没有我们对大自然与农庄的劳作的认知。周建安先生认为:“认知科学告诉我们,人们认识事物时总是遵循一个基本规律,即以相关的认知环境为出发点来认知新事物,增加新信息。” [7]
提喻的这种相关的认知是以选取典型的侧面作具象的概括来实现的。认知语言学在描述隐喻时,指出隐喻的认知基础在于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基本经验。用这一观点证之提喻,似乎提喻也别无二致。这首诗歌涉及的亦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基本经验。清泉、落叶、把落叶耙开,在自然的场景中有人的劳作;牵小牛、小牛又被母牛舔得站立不稳,在劳作中又有自然的情慷。而且这一切又显得那么普通与具体,让读者感受到了会心的熟悉与亲切。有了这样的侧面与概念域的关系,我们才懂得为什么诗人会在诗中一再邀请我们与他一起去亲近流泉与牛,以及为什么诗人要把这样一首短诗放在他煌煌诗作的卷首。因为这首短诗就它提喻的内容来说,可以说是涵盖了他诗歌的全部。我们知道,人类对于大自然的了解与思索自人类诞生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弗洛斯特作为20世纪工业文明社会中一位醉心于田园的歌者,在他的整个创作生涯中对大自然进行了痴心地讴歌与不倦地思索。相应地他对最贴近大自然的农庄的劳作,亦一往情深地、执着地进行着赞美与哲理上的探求。这首诗虽是只有短短八行的一首小诗,但它却是弗氏放在他的诗集卷首的开卷之作。弗氏把它放在如此显要的位置,它自然应该有配得上它所在的位置的认知价值,即它应该具有非常强的概括力与典型意义,要能在最大的程度上集中反映弗氏诗歌作品的特点,要能表达作者对自己诗歌的看法。如此重大的使命落在这么短的一首诗上应该是让读者感到惊讶与不可思议的。然而更让人不可思议与惊讶的是,这首小诗却举重若轻地非常出色地完成了这一重大的概括性的任务。这一任务的完成不能不归功于提喻的运用,不能不说是提喻的突显与侧面起了重要的作用。[8]
二、图形 – 背景理论与提喻的工作机制
与隐喻和转喻一样,提喻也是一种概念现象,是在 ICM或认知域中运作的一种认知过程。在提喻中,本体和喻体之间是通过一种包含与被关系获得心理可及(mental accessibility)。这种心理可及在实际的语用过程中体现为一种背景(figure)与图形(ground)的心理可及(mental accessibility)。 图形与背景是认知语言学的重要概念。对于图形与背景的研究, 先驱性的工作是鲁宾于1915年开创的,即所谓图形和背景之间的区分。后来完型心理学家或曰格式塔心理学家借鉴丹麦心理学家鲁宾提出的图形—背景分离的观点对知觉进行研究。 格式塔一词具有两种涵义。一种涵义是指形状或形式,亦即物体的性质。另一种涵义是指一个具体的实体和它具有一种特殊形状或形式的特征,它涉及物体本身,而不是物体的特殊形式,形式只是物体的属性之一,从这个意义说,格式塔即任何分离的整体。格式塔心理学家们认为,知觉场始终被分为图形与背景两部分。图形是看上去有完整结构的,首先引起被知觉者注意的那一部分,而背景则是与图形相对的,细节模糊的,未分化的部分。人们在观看某一客体时,总是在未分化的背景中看到图形。[9]115
心理学家实验证明:图形和背景不能同时被感知和理解为同一东西,容易被感知为图形的事物一般具有完整的形状、结构和连贯性,因此,更容易被感知、注意和识背景之间相互转换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在图形背景关系首先表现为方认知语言学的语言分析中,图形位关系,因为对图形的选择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