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区秩序变迁下的南海争端
南海并非自古以来就存在“争端”，恰恰相反，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南海地区并不存在着主权和管辖权之争。只是到了最近一个世纪，南海才逐渐变成一片“争议之海”。本文主要从地区秩序变迁的角度，探讨南海争端的产生，回答“历史上的太平王国为什么现在不太平了”的问题。在这里，地区秩序主要指的是中国与东南亚地区的秩序。
一、晚清之前中国与东南亚地区的秩序
在赫德利·布尔看来，秩序包含着一定的目标或价值，而国际秩序就是追求国家社会或国际社会的基本或主要目标的行为格局。在现代国际秩序中，这些目标包括：维持国家体系和国家社会本身的生存；维护国家的独立或外部主权；追求和平以及限制暴力等其他目标。按照秩序所包含的不同目标或价值，马丁·怀特把国家体系分成“国际性国家体系”和“宗主国-国家体系”。“宗主国-国家体系”允许一个国家声称对其他国家拥有主导权或最高权力，也就说其他国家接受服从一个国家的主导权；而在“国际性国家体系”中，总有国家努力成为主导国或霸权国，但这种努力总受到挑战，也就说各国都反对任何其他国家成为主导国或霸权国。在晚清之前，中国与东南亚地区关系实际上构成了一种“宗主国-国家体系”。在这一体系中，中国处于主导地位，东南亚诸国则承认并接受中国的主导地位。
在同一秩序内部，行为体所追求的目标或价值也存在不同。布尔是这样描述“国际性国家体系”的：西方大国以维护秩序为自己的政策寻求合法依据，申明秩序是自己主要关注的东西，而第三世界国家主要关心的则是如何在世界共同体中实现正义的目标，甚至愿意为此不惜付出无秩序的代价。”由此，布尔认为，西方大国和第三世界国家采取不同的对外政策并发生冲突正是因为它们所追求的目标和价值不同。同样，在“宗主国-国家体系”内部，行为体之间也存在着不同的目标或价值观追求。但是，不同的目标或价值观并不必然导致冲突。
二、“朝贡体系”的分崩与地区秩序的嬗变
列强入侵，西学东渐，“朝贡体系”分崩瓦解。其中，对中国与东南亚地区冲击最大的是对观念的冲击，这至少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列强入侵冲击了该地区对霸权的固有理解。对东南亚诸国来说，在西方列强面前，以名义上表示臣服换取实质上独立的做法已经不再奏效，霸权意味着威胁；对中国来说，则首次遇到了在经济、军事以及文化等各方面都占优的国家。如康有为向清廷所进之言：“泰西诸国之相逼，中国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也。囊代四夷之交侵，以强兵相陵而已，未有治法文学之事也。今泰西诸国，以治法相竞，以智学相上，此诚自古诸夷之所无也。” 第二，西学东渐促使了民族国家意识的出现。这种意识主张民族自决、主权平等，在这种意识的激发下，东亚诸国起而反抗西方列强的殖民统治，接受了“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社会进化观。对东南亚诸国而言，这些思想意识极大地冲击了它们所信奉的“业”和“轮回”观念，国家强大不是前世积累的业果，而是当下对权力最大化的追求；对中国而言，这一时期的中国精英似乎倏忽之间彻底突破了流传数千年的天下观，完全进入了世界国家各为利益而奋力竞争的全新图式之中，并立足于此图式之上鸟瞰中国的态势。
从以上两点可以得出，中国与东南亚诸国所形成的“宗主国-国家体系”已经发生嬗变，这主要体现在秩序所包含的目标和秩序内各行为体追求目标的优先顺序所发生的变化。在这一逐渐成形的地区新秩序中，主导国被视为一种威胁，国与国之间的等级制被取消，国家主权成为了各国至高无上的价值追求，而中国与东南亚诸国之间由于观念不同而相互兼容的状态也已经消退，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孜孜于相同目标或价值——主权的至高无上和领土的完整统一——的竞技场。这种态势在中国与东南亚各国摆脱殖民统治成为现代国家之后就更为明显了。
第二章 南海争端中的地缘政治考量
如果地区秩序的变迁为南海争端的出现提供了可能性，那么，南海地区的地缘政治考量则给南海争端的出现提供了实质性内容。这些考量包括：南海地区丰富的海洋资源和油气资源、具有战略价值的国际航道以及地区大国的崛起等。它们驱使着南海周边国家积极抢占南海岛礁，主张对本国有利的海域划界，从而造成了南海地区争端的持续和升级。因此，本章关注的问题是：南海地区到底存在着多少地缘政治价值，以及对这些地缘政治价值的考量是如何影响南海地区争端的？
一、海洋资源的价值
胡安·诺格指出：“自然资源是民族主义运动所要求的领土构成因素之一。民族领土拥有的自然资源（矿物的、植物的或其它类型的），确实常常出现在民族主义诉求之中。当突然发现这些资源或者可以从中得到好处时，这些资源就成了（可能是史无前例的）凝聚民族和推动民族主义的真正原则”。因此，当发现南海地区可能蕴藏丰富的海洋资源时，南海沿岸国家要求对南海拥有主权或部分主权的要求就变得更为强烈了。在谈到南海争端时，克莱尔也说过：“卷入这些海上争端的国家似乎都准备动用武力，来保卫它们所认为的生死攸关的国家利益”。但是，这些海洋资源是否如此丰富以致各国都视为生死攸关？还是南海周边国家为了扩张领土而故意夸大海底的资源储量？
1969年，联合国一个专门调查委员会对南海周边海域进行勘探后指出，南海海底可能是世界上蕴藏石油和天然气最丰富的地区之一。据有关方面透露，南海油气资源主要分布在 24 个沉积盆地，总面积约 72 万平方千米，油气储量约420亿吨。南沙群岛附近海域有10个油气盆地，面积约41万平方千米，油气储量约250亿吨。据中国地矿部估计，南海可能蕴藏高达177亿吨的石油。如此庞大的储量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很多人因此将南海誉为“第二个波斯湾”。
二、作为战略通道的南海
历史上，南海就已经是一条重要的国际航道。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与南海诸国之间的海上航行就已经由原来紧靠海岸及利用部分陆路变为利用南海季风直接穿行南海海域。随着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的发展，这条经西沙群岛、南沙群岛，取道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并到达波斯湾和红海的航线出现了繁忙的景象，而明代郑和七下西洋是这条“海上丝绸之路”发展到巅峰的标志。当今，南海仍然是重要的交通航道。南海地区地处当今世界经济增长最快的发展地带之一，沟通太平洋和印度洋，是亚洲乃至世界上重要的海上通道之一。专家指出：“由于近年来亚太经济和对外贸易的持续、迅速发展，亚太地区对外贸易的最主要通道——南海地区的海上航线——已经成为世界上最繁忙的航线之一。据统计，南海地区的海上运输占全世界海运总量的 33%之多，其中仅石油运输一项，经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南海的油轮运输量就是苏伊士运河运输量的 3 倍多，是巴拿马运河运输量的 5 倍多。近年来，每年经马六甲海峡通过南海地区的船只大约有 6 万多艘，而每天经过的船只有近 230 多艘。每年经过南海地区运输的货物、石油、液化石油气等分别占世界货物贸易总量、石油运输总量和液化石油气总贸易额的大约 1/3、1/2 和2/3，其中仅大型油轮平均每天运输的原油就有 1030 万桶左右。”由此可见，南海是一条重要的国际航道，在国际航运上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世界上的几大经济体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该航道的畅通，特别是中国和日本，它们都把南海航道视为自己国家生存和发展的生命线。
南海航道的繁忙景象也引起人们对其军事价值的重视。第一，控制南海通道，便控制了大多数国家的生命线。美国战略家马汉曾论述海权对国家权势的影响，并指出：“如果一个国家的地理位置，除了具有便于进攻的条件之外，大自然已使它坐落在便于进入公海的通道上，同时还使它控制了一条世界主要贸易通道，显然易见它的地理位置就具有重要的战略作用”。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国家控制了南海通道，无疑将对其他国家的安全与发展产生重大的影响，其他国家将不得不仰赖于这个国家的仁慈。为此，包括美国在内的亚太国家都非常关心南中国海的通行问题，担心其为某一国家特别是中国所控制。第二，控制南海通道，是中国冲出第一岛链，进行对外扩张的跳板。冷战爆发以后，美国就沿着南海周边构筑起遏制中国的第一岛链；冷战结束后，美国将中国视为其在亚太地区的最大对手，仍然不断增强其在南海地区的军事存在，甚至深入到中国领海领空进行监视，以期遏制中国。对东南亚国家来说，南海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隔绝中国与东南亚的作用，但南沙群岛一旦为中国所占领便成为了中国入侵东南亚地区的脚踏板，因此，防止中国控制南海俨然成为了东南亚国家维护自身安全的战略选择，而这也是南海争端僵持不下的原因之一。
第三章 国际法在南海争端中的作用........ 28
一、国际法的功效与局限........... 28
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与南海争端........ 30
三、《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与南海争端........ 33
四、本章小结 .......... 35
第四章 南海地区的潜在变化 ............ 37
一、南海地区秩序的价值重组........... 38
二、对地缘政治价值的反思........... 41
三、对国际法在南海争端中作用的再思考..... 43
四、本章小结............ 44
第五章 对中国南海政策的思考....... 45
一、武力解决方案.......... 45
二、法律解决方案.............. 46
三、中国南海政策初探 .... 49
第四章 南海地区的潜在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