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当代文学论文,笔者认为牧师作为张翎小说中突出的人物类型,他们都有着相似的特质,具体体现为以下几点:其一,性格温和,热心助人,闪耀着人性温暖之光;其二,在爱情面前摇摆不定,这缘于他们将“愿意一同传教”作为择偶的唯一条件,以至于遇到真正爱情时容易陷入私人感情与宗教道义的矛盾中;其三,具备文化混血的特质,即祖父辈曾经到中国传播福音,这种特殊的情感经验延续到子辈,也对中国产生特殊情结,深深迷恋关于中国的人和事。但是,这些人物形象本身是次要人物,张翎对他们的刻画其实是不丰满的,主要是作为“象征体”出现在读者面前。
第一章 牧师形象的多重呈现
第一节 成长蜕变中的“引导者”
张翎小说中的牧师首先以“引导者”的角色出现,将西方文明带到中国百姓之间,具有开化民智的一面,尤其在中国传统女性蜕变为现代女性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思想引领作用。
虽然在张翎一些作品中关于牧师的描写只有寥寥几笔,但却突出了他们是中国社会发展和中国百姓成长过程中的“引导者”形象,具体体现在教育、医疗、文化等方面。《金山》里的安德鲁牧师是自勉村开办学堂教孩童算学、读《圣经》甚至拍戏演戏、学英语的“私塾先生”,又是镇上开药房的“医师”,还是锦山与猫眼走投无路时求救的“神人”,他帮助这对“苦命鸳鸯”偷偷带来一种叫盘尼西林的针药,治好了猫眼的杨梅疮,最后还协助他们远走他乡。《廊桥夜话》中杨家的越南儿媳阿珠之所以能与法国女婿用法语偷偷交流,源于阿珠小时候跟着法国传教士学习法语。《望月》中黄明安的爷爷多少明些事理,因为小时候也跟着传教士念过几年书……虽然在这些作品中,张翎对牧师的叙述只是一笔带过,但却能看到他们的相同之处:出现在边远村落的学堂里、镇上的药房里、与世隔绝的红番部落里,所到之处都是贫穷、落后、未经开化之地。在这里,他们开办学堂,开化民智;他们施医送药、妙手回春;他们帮中国女性放开裹脚,自立自强。尽管张翎在只言片语中提到的这些牧师形象特点并不全面,但却突出了他们的共性:在广袤的中国农村独辟天地,启发农村孩子上学读书,这是作为群像特点出现在读者的视野中。
除此以外,张翎着力塑造来华牧师作为中国女性成长开智者的形象。一方面,他们积极引导中国女性对自我身体的认识;另一方面积极培育中国女性自立自强自主的独立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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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徘徊于神性与人性的“矛盾体”
作为“引导者”,这些牧师往往成为中国女性心目中带有神性光彩的崇拜对象。一方面,他们是神的化身,即谨遵基督教教义、规范自身行为。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拥有正常人的情感和欲望。故在日常的世俗生活中,他们常常徘徊在神性与人性之间。
首先是外形上的神圣,以项圈、礼袍等牧师特有的装束与普通民众作区别,多次以此强调牧师职业身份的特殊性。《邮购新娘》中的江涓涓第一次见到保罗牧师时,就以“一个戴着白领圈的男人”①为最明显的身份表征记住了他。而当保罗牧师身穿礼袍准备布道时,江涓涓几乎认不出他。那个早上与自己一起喝咖啡、平和地聊天的人,穿上礼袍后竟然变得如此陌生。这件“沉重的礼袍”就是保罗作为牧师的标记,分明间隔出他与江涓涓先前的亲密关系。身穿礼袍在台上布道的保罗已经回归到神性的一面,借此提醒自己时刻是神的代言人而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感,而此时的江涓涓却开始哈欠连天,与他们之前愉快聊天的场景截然不同。当江涓涓试图更近一步了解保罗的世界时,最先是通过试穿袍子来接近的。她偷偷把袍子取下来裹在自己身上,把脸埋在衣领,用力闻着袍子身上的复杂气味。
其次,除了在外表上体现牧师神圣的一面,牧师的言语和行为举止都带有神性的光环。保罗牧师多次②称呼被未婚夫抛弃的江涓涓为“孩子”,正如《圣经》里上帝把每个人都看作是他的孩子一样,始终带着怜悯、疼爱的目光。除此以外,牧师们常常摘取《圣经》的诗篇作为日常话语来鼓励女性借助神的力量走出困境。在姚归燕最无助的时候,比利牧师引导她抄写、诵读诗篇;当江涓涓在保罗的教堂“疗伤”时,保罗每周都要让她改写一小段圣经故事,从她改写的故事窥视江涓涓内心的伤痛。另一方面,牧师以宣扬福音为己任,且做好为此牺牲的准备。《交错的彼岸》中安德鲁父母亲受圣公会排遣漂洋过海来到中国时,“他们早已做好了为传扬天国的福音承受尘世一切艰辛苦难的准备”①,而安德鲁牧师本人也出于对神的尊重放弃与爱人相爱的机会;同样地,在《邮购新娘》中,爷孙威尔逊牧师为了传播福音而牺牲自己的爱情,一生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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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牧师形象的多重叙事功用
第一节 跨时空小说结构的连接作用
张翎擅长搭建连接大洋两岸的叙事空间,一方面谱写中国人在海外追梦的故事,另一方面又贯穿起西方人在中国寻梦的线索。正如莫言在为《交错的彼岸》作序时曾说:“像张翎这样能够把中国的故事和外国的故事天衣无缝地缀连在一起的作家并不是很多。我想这也是张翎作为一个作家的价值和她的小说的价值。”①事实上,这样的“缀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通过牧师形象架起了沟通的桥梁。无论是在《交错的彼岸》连接了中国金氏家族和美国汉福雷家族的安德鲁牧师,还是在《邮购新娘》引出了一个世纪前其祖父约翰牧师与中国少女路德那场跨越半个世纪的爱情与亲情交织的保罗牧师,或是在《睡吧,芙洛,睡吧》打破白人和黄种人“破冰关系”的安德烈牧师,抑或是在《劳燕》的战火纷飞年代作为美国军方与中国老百姓沟通媒介的比利牧师,他们始终处于“中间者”的位置,成为连接中国与西方、历史与现实的最合适载体。
《交错的彼岸》通过安德鲁牧师凸显了小说结构在历史和现实的时间片段中交错、在中方和西方的空间中交错的特点。小说以中国女子黄蕙宁的“失踪案”为起因,勾连起中国江南金三元绸布庄家族和美国加州酿酒业大亨汉福雷家族之间的故事。在时间线索中,从金三元绸布家族白手起家到发家致富又到家道中落的波折中来来回回,与之并行的是汉福雷庄园的兴衰变化;在空间线索中,故事空间跨越大洋两岸,时而追溯金三元布庄中阿九、飞云和小锁三代人的家族故事,时而娓娓道来汉福雷庄园中安德鲁牧师与汉福雷夫人暧昧不清的情感故事。安德鲁牧师虽然只是一个次要人物,但在这种平衡式结构中起到了连接的作用:他连接了女儿马姬和庄园少爷小彼得之间的情感,加强了小彼得与中国的联系,深化了与宁波阿妈象征的中国文化的交融。正如陈涵平、吴奕锜认为的那样,《交错的彼岸》“不是单向的和残缺的,而是交错的和相互的,这种互为彼岸、互相看视的双向流程体现着内在文化意义上的平等与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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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作家宗教信仰的表征
在基督徒张翎⑤的心灵深处,潜藏着她对信仰忠诚的热度,坚信上帝之爱可拯救全人类,通过塑造这些具有拯救者形象的牧师来体现这一理念。张翎曾坦言自己之所以写牧师,其中一个原因是“十几年的教会生活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⑥牧师是异教徒接触基督教的直接媒介,通过他们搭建了普通人与基督的联系。巴克维尔镇发生意外火灾时,安德烈牧师带着芙洛等人发出最强音:“耶和华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力量,是我们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他的话“像一团蘸了温水的棉花,擦去了人心头厚厚的烟灰。无着无落的心,似乎又落到了一个实处。”①身心惨遭伤害的姚归燕在比利牧师的指引下,常常抄写、朗读《圣经》,她把手抄的《圣经》诗篇当作“令人壮胆的纸”,甚至在她被人欺负时手里紧紧攥着这张纸,而这张纸同时也是比利牧师辨认她的记号。而在爱人伊恩遭受皮肉之苦时,姚归燕不知所措,只能默念《圣经》的诗篇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得到上帝的眷顾。牧师及牧师带来的《圣经》诗篇给予了他们无穷的力量,但这是牧师作为神职人员本身就被信徒赋予的功能。
张翎在小说里反复刻画牧师形象,可以看作是一种互文性叙事。“互文性”是茱莉亚·克里斯蒂娃向法国理论界引介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时提出的概念,“任何文本的构成都仿佛是一些引文的拼接,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个文本的吸收和转换。”②后有研究者将其引申发展,认为互文性可以按照不同的标准分为横向互文性和纵向互文性,其中横向互文是指文本与同时代或邻近时代文本,甚至作家的各个文本之间形成的关系,纵向互文是指文本与较远时代的传统或文本之间形成的关系③。显然,张翎小说中的文本也存在这样的“横向互文性”,具体体现在以下几点:一是将中短篇小说扩展为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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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牧师形象与张翎成长经历.........................32
第一节 温州传教士历史渊源与张翎小说的牧师形象..............32
第二节 中国古典文化与西方文学的双重熏陶.............................35
第三节 加拿大多元文化与基督教文化的双重影响...................39
第三章 牧师形象与张翎成长经历
第一节 温州传教士历史渊源与张翎小说的牧师形象
“温州”频频出现在张翎的小说中,在已出版的 39 部小说里,其中有 14 部②是发生在温州或与温州有关的故事。张翎对故土始终有深深的迷恋,会不自觉地把人物设置为温州人,把故事的地点安置在温州。正如贾平凹热衷于书写商州故事,莫言热衷于书写高粱地的故事,从温州走出来的张翎也常常书写温州故事。跟其他新移民作家一样,张翎即使身在海外,但其笔下的故事始终离不开祖籍、家史、国史。正如莫言所说:“故乡的经历、故乡的风景、故乡的传说,是任何一个作家都难以逃脱的梦境。”
温州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商贸城市,人们往往关注其重商观念、经济模式,温州人善贾,因此也被称为“中国的犹太人”④。实际上,温州也被称为“中国的耶路撒冷”⑤,早在 1842 年清政府签订《南京条约》被迫开放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