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文学论文,贾平凹的新笔记体小说存在各种缺陷和不足是毋庸置喙的,但从文学史的整体性眼光来看,他作为新笔记体小说作家中重要的一环,和汪曾祺、孙犁、林斤澜等作家一起为文学提供了新的创作思路,这主要体现在形式和主题上对于当时新时期主流文学思潮的拓展与突破。另外,贾平凹的新笔记体小说在文学创作上提供了重要的经验启示,巧妙地实现了对中国古典文学资源和商州民间资源的艺术性融合与转化,让作家们在眼花缭乱的西方文学思潮的冲击下逐渐意识到复兴中国本土民族文学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第一章 贾平凹新笔记体小说的故事形态
一、写意的“志人”
在古代笔记小说中,从内容和题材上大致可划分为志人和志怪小说。志人小说以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为代表,主要讲述了东汉至东晋年间士大夫的逸闻趣事,反映了当时士大夫的生活与思想追求。志人小说,主要指古代记录人物的逸闻趣事、言谈举止的一种小说类型。“志人”这一名称的由来始于鲁迅,他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一书中提到,是根据“志怪”一词相对而设立的。“新笔记体小说”中的志人小说,它不像传统笔记小说那样着力描写一些文人士大夫的趣闻雅事,而是去描写一些平平凡凡的小人物的生活琐事,描写的对象和内容转向了世俗化。另一方面,在人物的表现上具有明显的诗意性,这主要体现在人物身上所传达的真善美的精神气,而在描写这些人物时所用的手法有十分具有写意性。
(一)人物刻画的写意性
“写意”原本是国画的一种笔法,与“写实”相对,用笔不求细致,旨在注重景物或人物神韵的表现,更加强调的是画家主观情趣的抒发。后来逐渐移用到是诗歌和小说等文学创作中,指作家追求自身情感表达的需求,注重对描写对象主要特征和神态的描写,而不是通过细致全面的真实描写,从而达到一种重神似而轻形似的艺术追求。
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写人物,他极少借助故事的曲折情节来展开,而是侧重于截取能够突出人物形象的一个片段,通过简略的对话或事件来表现人物性格。比如在《世说新语·忿狷》中写王蓝田性急,整个故事仅短短数十个字,作者过“刺”“掷”“碾”“瞋”“啮”“吐”这样一系列动作,把一个性情急躁的人物绘声绘色地刻画了出来。《世说新语·俭啬》:“王戎有好李,买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仅仅三句话,讲了一件事,但足够看出王戎的吝啬程度。
贾平凹的“新笔记小说”也继承了传统笔记小说的写作模式,追求人物刻画的写意性,在描写人物时也通常体现着这些原则,即追求人物的内在精神气质而不重形似。具体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印象式的写意,即人物的全貌模糊但特点突出。具体来说,就是在刻画人物时,往往不那么注重肖像描写,使得人物的外貌比较模糊,但对于人物的主要外貌特点以及人物的主要性格却描写得尤为突出,甚至会变得夸张和变形。这些写意式的人物在样貌外形上通常不太具体,大多是一种比较模糊的,带着印象式的描写。因为作者对人物的描写并不在于具体的外在的人物本身,作者在意的是氛围的营造,让读者印象式的记住所描写对象的突出的人物特征。
《商州初录·小白菜》中,关于小白菜的外貌,贾平凹仅仅用了“头发油亮,胸部高隆”这样两个词组,但足以表现小白菜“初长成”的青涩年纪。那一整段话读下来,我们能够感受到这是一段充满夸张的描写,凸显了小白菜高超的演技,通过这样一种写意的描写,我们也因此能够感受到鲜明的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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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亦真亦幻的“志怪”
中国古代笔记小说的题材类型大致分为两类,一个是以《搜神记》为代表的录入鬼神怪诞之事的志怪小说,一类是以《世说新语》为代表的记录人物轶闻琐事的志人小说。新笔记体小说同样也沿袭了这样的取材选择,在志人小说中,贾平凹给读者营造了一个写意而且诗意的商州,而在志怪小说的故事形态里,贾平凹又写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怪诞的商州。贾平凹的志怪题材不仅仅是像《搜神记》那般写鬼神传说的怪诞,而是用一种虚实相生的笔法,虚构当中有着一定的写实,给文本带来了一种扑朔迷离的神秘感。
由于在题材的选择上,怪诞的同时而又带有一定的写实,因此,贾平凹的新笔记小说往往带有一种神秘隐晦而让人捉摸不定的神秘感,同时这也增加了文本的多重性和不确定性,这种神秘怪诞也是贾平凹新笔记体小说独特的表意手段和审美追求。
(一)虚构性:光怪陆离的神秘现象
贾平凹的新笔记体小说中有大量的神秘怪诞现象的描写,一方面是贾平凹自觉借鉴吸收中国古代志怪小说的表现形式,另一方面也是贾平凹在学习西方尤其是魔幻现实主义进而探索的结果。这神秘现象的背后,也折射着贾平凹对志怪、传奇等传统文学的回望以及对审美现代性的追求。
贾平凹新笔记体小说中具有大量的神秘现象的书写,为了更加直观地了解,笔者专门对此进行了一个粗略的梳理,整理如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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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贾平凹新笔记体小说的文体特征
一、雅俗共生的语言风格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受国内外形势的影响,文学观念开始不断革新,一批先进的作家学者尝试从新中国以来文学创作中单调的僵化的政治话语模式的枷锁中挣脱出来,致力于文学语言向文学本体的回归,探索出文学语言的新模式。于是,新时期以来,作家们开始从古典文学传统以及民间地域文化中汲取营养,以求文学语言的革新与活泛。新笔记体小说自带中国古典笔记小说的光环,在语言上的移用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新笔记体小说在当时扬起了文学语言革新之帆。
贾平凹的文学语言,是深深扎根在乡野的民间语言中的,同时又受古典文学传统的影响,传承了古典文言小说的语言形式,因此有着浓郁的古典与民间意蕴,从而在其文学语言的架构上有着雅俗共生的独特审美意趣。
(一)文白夹杂的语言形式
林语堂就文学语言的创作就曾提出,真正的文学天才要从自己的旧矿(古书)中挖掘资源,也要从新矿(通行俗话)中汲取营养。新笔记体小说的作家们也都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方面的问题,在他们的文学创作中,不断主动从古典文学语言传统中抓取最适合自己的语言方式,糅合成自己的语体风格。汪曾祺的《晚饭花》《故里三陈》,贾平凹的《商州初录》,高晓声的《新“世说”》,何立伟的《一夕三逝》等新笔记体小说都不同程度借鉴学习了古典文言小说的的语言形式,使得新笔记体小说别具一番古典意蕴。
在新笔记体小说创作中,贾平凹对于古典文学语言的学习一方面体现在对文言词语的使用上,另一方面体现在学习文言的语气及精炼的表达上。夹杂着古典白话文和现代白话文,使得它的新笔记体小说呈现出一种文白夹杂的独特语体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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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散文化的文体倾向
在传统的文学观念中,故事性一直是小说中举重若轻的构成要素。无论是中国古典小说还是现代小说,作者往往都着力设计小说的情节结构,设置跌宕起伏的矛盾冲突,以达到和加强小说的故事性。中国古代传统笔记体小说的情节往往都生动曲折、扣人心弦,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的三百余篇中,有的只有短短百余字、数百字,但通过人与鬼、人与妖、人与人等一系列的矛盾冲突,构造出了一个个曲折的精短故事。
然而在新笔记体小说作家们的眼中,跌宕起伏的情节结构不再是他们在贾平凹等新笔记体小说创作中的重要元素。他们淡化了情节的曲折性和完整性,在创作中融入了散文的写作观念,逐步打破了小说与散文的界限,使得新笔记体小说呈现出明显的散文化的文体倾向。
(一)小说散文化的写作观念
《辞海》中关于“散文”这一概念的定义是:“文学的一大样式。中国六朝以来,以区别于韵文和骈文,把不押韵、不重排偶的散体文章,包括经传史书在内,概称‘散文’。后又泛指除诗歌以外的所有文学体裁。五四以后,现代散文与小说、诗歌、戏剧等并称为最重要的文体。其中又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散文包括杂文、小品文、随笔、报告文学等;狭义的则专指表现作者情思的叙事、抒情散文。散文以表现性情见长,形式自由,结构灵活,手法丰富多样,行情、叙事、议论各主其事,也可兼而有之。”①虽然“五四”以后,小说已经成为了文学创作的主流文体类型,但散文的创作热情并没有减退,依旧有数量和质量可观的散文作品出现。鲁迅也曾在《小品文的危机》一文中表示,五四以来散文小品文的成就是要比小说、诗歌、戏剧等文学样式的成就要高的。就鲁迅自己来说,他也在那一时期创作了大量的经典的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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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贾平凹新笔记体小说的创作资源............................. 40
一、古典:中国传统文人笔记小说的浸染................................42
二、民间:商州“异乡人”的乡村追忆......................44
第四章 贾平凹新笔记体小说的文学价值与艺术局限............................. 48
一、主题与形式上对新时期文学思潮的突破与拓展.............................48
二、民间与古典资源融合转化的经验启示..........................50
第四章 贾平凹新笔记体小说的文学价值与艺术局限
一、主题与形式上对新时期文学思潮的突破与拓展
新笔记体小说中,“文革”题材无疑是占据了一大部分的,新笔记体小说家们或多或少都以不一样的叙述立场对这一社会历史事件进行了叙述,在孙犁、汪曾祺、高晓声、贾平凹、林斤澜等作家们的笔下都能够体现。其实,一直以来,提到当代文学中关于“文革”历史的叙述,我们都避不开“伤痕—反思”文学,这也在当时很长一段时间内占据着文学思潮的主流位置。
自卢新华的《伤痕》和刘心武的《班主任》问世以来,“伤痕文学”应运而生。随着越来越多作品的出现,“伤痕文学”的创作模式后来也不断受到人们的诟病,虽然从“文革”的文学创作模式中突破了出来,但在创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