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当代文学论文研究，尽管冯唐的字里行间看似狂野和淫荡，但实际上是没有太多属于青春小说的激情的，更多的则是一种情绪，不同的身体意象编织而成的荷尔蒙气息，在北京这座城市中不断流动着。透过绵密的冯唐式笔调去窥探其背后的城市书写，展现出的是一番别样的北京城市风景。随着北京城市现代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和文学传播媒介的不断丰富和更替，北京成为了 21 世纪新京味的有力生长场。三代“京味文学”中的北京城市形象，更像是被固化在大众记忆和文学想象惯性中的北京，一个由四合院、胡同、单位大院组成的充满人间烟火气和厚重历史感的昔日皇都北京。而在冯唐的文本之中，发展中的北京不断丧失着其文化记忆，呈现着后现代主义的文化象征，在这里一切被熟悉的故都城市风景都成为了过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个被挖开的大坑、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和一座座象牙塔，和由象牙塔组成的充满现代感的大学生活区域，以及以大学城为核心辐射而成的周边环境，成为一个真实存在的具有特性的北京城市空间。
第一章 从时间到空间的文学想象
第一节 三代“京味文学”：历史视域下的“众生相”北京
一、以老舍为起点：当北平成为北京
北京是一个充满历史感的城市，以至于提到北京，总是伴随着巨大的回音。赵园女士在《北京：城与人》中对于何为“京味文学”作出了明确阐述：“‘京味’是由人与城间特有的精神联系中发生的，是人所感受到的城的文化意味。‘京味’尤其是人对于文化的体验和感受方式。”①王一川在《京味文学第三代——泛媒介场中的20世纪90年代北京文学》中对此提出了质疑与新的考虑，他认为北京城的特殊性使得对于它的讨论要涵盖北京概念、老北京和新北京三个方面，由此生发出的文化也理应是古典与现代并存交融的。作为一个文化占有很大比重的城市北京，又是同时拥有着厚重历史感的数代封建王朝都城，其知识分子精英文化和社会底层的民间民俗文化是有着显著差异的，因此也就形成了京派文学和京味文学的分野，它们可以说各自代表着北京不同阶层的文化。王一川对于“京味文学”的界定是：“京味文学，是能让人回瞥到故都北京城在现代衰败时散溢出的流兴的文学……京味文学的特质在于，它是一种回瞥到的故都北京的地缘文化景观，是定位于故都北京、定时于它的现代衰退时段、借助具体的北京人情风俗、通过回瞥方式去体验到的一种地缘文化景观。”①赵园女士提出尽管“京味小说”是在新时期提出的说法，但老舍是使“京味”成为有价值的风格现象的第一人。老舍生活的20世纪20至40年代，北京还被称为北平，同样的一个城市，北平却与北京大有不同。城市名称的变化背后，折射出的是一个时代的变化与一个城市的转型。从北平到北京体现出的是不断向现代化城市的迈进，老舍对于北京这一故都场域总体风貌的勾勒十分巧妙，包括处于不断地发展和转型的北京胡同文化景观，在自己的创作中将北平的城市文化和历史文化融入文本，其所展现的更多的是具有乡土情结的北京。无论是展现清末至抗日历史长卷的《茶馆》，还是展示大家族兴衰的《四世同堂》，都传达着老舍对于北京文化的依恋。可以说老舍对于北平的城市书写是有意识在进行的，当然这时的北平不能被称作完全意义上的现代城市，它从乡村生长发展而来，依旧有着浓厚的乡土感。如在《骆驼祥子》中，祥子身上所体现的就是一种固执愚昧且落后的中国传统农民意识，除此以外，其所呈现的北平城市的整个色调是灰白色的，仍旧带着残存的封建社会色彩，是旧中国城市的代表，是区别于新中国的城市形态与发展的。
.........................
第二节 “京味文学”的换味：冯唐的北京城市体验
一、以校园为圆心的北京生活圈
1971年出生于北京的冯唐，作为协和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妇科肿瘤专业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相较于五六十年代的作家而言，冯唐属于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素质较高的作家，因此其人生中有将近30年的时光是在校园度过的，北京城的校园——这成为其最初的认知环境与活动空间。冯唐在《写给二十年之后的我》中形容“万物生长三部曲”是“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半自传”因此可以说其中的城市生活经验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冯唐本人，他并没有将自己文本的描述空间固定于某一个地点，而是随着人物的成长将“校园”作为人物活动的最主要空间，并且由此延展形成以校园为圆心的北京生活圈，在文学史中关于北京的不同的城市书写中，这也成为了一个十分独特并不多见的视角。
从冯唐的处女作《欢喜》描写1989年的高中校园开始，其观察北京这座城市的视角就始终没有离开过校园这一文化空间。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学校的社会化脚步也日趋加快，校园不再是单纯意义上读书学习的地方，而是与社会生活相互联系，成为社会生活缩影的同时，更是紧密连接着以其为核心的周围地带。学校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密闭性空间，是个体由家庭到社会的过渡空间，在这个独特的空间内势必会存在着独特的情感体验，并且也是大部分70后青春时期的主要生存空间，因此学校成为70后作家进行成长书写的首选空间。
《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中描述的北京城市空间是1985年至1990年的中学校园。校园的空间分为两个——教室和宿舍，亦即学生们上课和休息的地点。教室作为教师授课和学生学习的空间，是最有秩序和充满规矩的空间，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教师一人站在教室的前端和高处——讲台之上，学生分坐在讲台面前，这种区域位置划分的目的是能够使学生集中精神听取教师授课的内容，同时增强教师作为权威性的存在。但是在冯唐的文本之中却对此作出了颠覆，权威性的教师不是被众人仰望的高处的存在，反而成为了一个被学生大众观察的对象。比如对于教导主任的形容是：“教导主任是我们的天敌。在当时，他总是和我们作对，骨子里和我们不共戴天，他是我们心目之中最大的坏人。”①教师不仅被观察，而且成为被戏谑与孤立的对象，成为从昔日神坛上跌至谷底的没落知识分子的代表。
........................
第二章 祛魅：身体意义的复归与精神空间的暧昧
第一节 流氓：肿胀青春欲望在城市中的流动
一、“破”——男性与女性之间
新世纪初，在诗歌民刊《下半身》的发刊宣言《下半身写作及反对上半身》中，沈浩波否定了韩东的“诗到语言为止”的论断，认为这是属于1980年代的命题，而真正属于1990年代的应该是“语言的时代结束了，身体觉醒的时代开始了。”①，文章最后宣称“我们亮出了自己的下半身，男的亮出了自己的把柄，女的亮出了自己的漏洞。我们都这样了，我们还怕什么？”②归根结底，文学史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爆发了身体书写的大革命，不仅包括被文坛熟知的陈染、林白等女性视角的私人化写作，还有贾平凹的《废都》和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直指男性生殖器的狂欢。因此可以说在90年代身体写作是呈现完全开放状态的，这种状况在新世纪之后有所改变，时代的发展与社会的不断开放使得大众少有甚至是不再有被压抑的性状态，进而渴求身体背后的深度。多数70后作家选择转型的同时，冯唐却因循90年代之路甚至将其做了更深的挖掘，其“北京三部曲”充斥着大量谓之“肿胀”的青春欲望，贯穿着秋水的整个成长历程。如果说城市的成长需要“破”与“立”，那么城市中一代青年如秋水一般的成长则同样存在着“破”。
谈及“破”，其含义根据不同的背景而发生着衍变。在城市生长的背景之下，“破”可能意味着地理空间特别是建筑上的拆除，也可能意味着精神文化空间意即某种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念的突破；在城市中一代青年生长的背景之下，特别是着眼于冯唐的“北京三部曲”文本之中，本节所讨论的则是身体意义上的“破”，尤其值得思索的是，这种“破”是否如高耸入云的建筑冲破天际一般，仅仅代表着男性生殖器对于女性身体的“破”呢？
........................
第二节 流浪：觉醒的身体与沉睡的精神
在《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的2015版序中，冯唐形容这部小说讲述的是“一些少年人从十四岁长到十九岁”①的成长经历；在《万物生长》的初版后记中更是直言“成长（时间）是长期困扰我的一个问题。在《万物生长》里，我尽力想描述一个成长过程，阐述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关系。”②；到了《北京，北京》中也一再强调这部小说“和之前的《万物生长》以及《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一起，三个断面，构成一个松散的成长过程”③因此冯唐的“北京三部曲”也被历来的读者和研究者冠以“成长小说”之名。很显然的是，以秋水的视角来看，身体的成长的确是贯穿于“北京三部曲”之中的。从《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中秋水身体萌芽式的发育及老流氓孔建国对于秋水的引导以及独立于家庭、学校之外的教育；到《万物生长》中秋水在女友的身上对于女性的身体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和认知；在《北京，北京》中，已经基本完成了对于男性和女性身体了解的医学博士秋水，在与小红十四夜的身体狂欢之中也彻底达到了身体成长的顶峰。这其中冯唐极力想追求的是对于自然而然生长状态的表现，就像他认为好的作家的写作过程一样不能寻求的是非自然的改变，对于生活的还原也应该坚持原则，“所有的遗憾，一点不能改变。”④因此按冯唐自己的话来说，“北京三部曲”中的人的成长是被自然而然记录下来的，是对生活本真的最大限度地还原。
新写实主义般的成长记录在生理的成长方面是十分明显地呈现在文本之中的，这与冯唐本身的专业也有一定关系。医学博士出身的冯唐自然对于“身体”有着本能的更多的关注，尽管在文本中有着大量的“性话语”，但细究其用词如“乳房”“臀部”“阴茎”“阴道”等却多为生物学的科学名词而非带有情欲化的描述；除此以外，对于身体在成长过程中发生的变化描述之细微以及对于男女之事的描述之理智，也体现着作为医生的职业病，即对此的司空见惯。在医生看来，生理的成长是顺应自然与科学的发育过程，是人的本能属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