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鹤的生命意识溯源
第一节 童年的草原情结
童年是个体成长的重要时期,对一个人的生命观、价值观、世界观的形成有巨大影响。“情结”汉语字典解释为心中的感情纠葛,深藏心底的感情。“情结”一词是瑞士心理学家荣格心理学的一个核心概念,一般认为指“被压抑在个人潜意识中的情绪、思想、知觉和记忆的群集……具有强大的能量,对人的思想和行为产生极大的影响。”①荣格认为,情结一般是由创伤造成的。童年情结,则指对个体产生极大影响的与童年有关的被压抑的情绪、思想、记忆等集合体。而考察黑鹤动物小说中的生命意识的形成,不得不提他童年在草原上度过的一段美好时光。黑鹤多次在作品的序中提到自他的这段经历,成年后的他,依然记得自己去牧民家里讨要小狗的细节,当他拥有一只小狗时他说:“我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我想每一个梦想拥有一只小狗的男孩在梦想成真的时刻都会理解那种感觉。” ② 那时,他和牧羊犬几乎形影不离,牧羊犬几乎可以得到和他同等质量的食物,在他心中它不仅仅是他的玩伴,更是他的守护者,“它几乎不牧羊,而我,就是它的羊”③,而这一切皆因他到了上学的年龄,不得不回城上学而终止。他曾想带两头牧羊犬们一起走,但却没能实现。半年后,他从亲戚口中得知他的狗一次次去他离开的车站等他不得后,郁郁而终了,这对他内心的触动是巨大的,他写道:“我想,我的童年时代就是从那个时候结束的。得知我的狗死去消息的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消失了,那样的日子我再也回不去了”④,回到城市,他面对是与草原截然不同的新生活,需要重新学习一切。虽然学校的生活一点点磨蚀了他在草原上风一样自由的天性,但他还是会坚决的固守着某些东西“在与某个孩子的争斗中莫名地冒出一句骂人的蒙语来或者在课间的时候从课桌里掏出一块奶干啃上几口”⑤,草原是他的情感安放地,是他的精神支柱。他那时一直憧憬着,有一天他的狗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显然这种憧憬是少年的一种美好而无望的期待。后来,他不断地进入草地,一再寻找和他童年饲养品种的牧羊犬都无果。“它们像我闪亮的童年生活,永远地消失了。”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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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民族宗教影响及危机
黑鹤从小生活在呼伦贝尔草原陈巴尔虎地区,他的许多作品都是以这片草原为背景展开的,呼伦贝尔市境内生活着蒙、满、汉、鄂温克等三十二个民族。萨满教是蒙古族的原始宗教,曾长期在蒙古族的历史舞台上占据着重要分量,一直处于国教地位,早在十二三世纪就有相关的史料记载,直到十六世纪佛教传入,蒙古土默特部阿勒坦汗正式皈依藏传佛教格鲁派,并宣布萨满教存在的非法性,才逐渐退出政治舞台,转为民间传教。除了蒙古族,北方的满族、鄂温克族以及达斡尔等民族也信奉萨满教。明清以来蒙古地区大力推广佛教,许多部落改信佛教,“而陈巴尔虎地区则较好的保留了原始信仰——萨满信仰”④,并一直保留下来了。萨满教的理论根基是万物有灵论,他们认为自然界的山川、树木、风雨、雷电、日月星辰都有灵魂,他们崇拜自然,敬畏动物。虽然现在陈巴尔虎地区有不少人信奉佛教,但依然有许多人仍信奉萨满教,萨满的教义已经深入他们的心底,影响着他们的思想和生活。黑鹤作为一个自幼生活在陈巴尔虎地区的蒙古人,热爱自然、尊重动物的理念已经深深在他的心底扎根。他在《驯鹿之国·序言》中提到自己小时候曾救助过一只大雁,但那只大雁却并不接受他的食物,以绝食的方式捍卫自己的尊严,就这样被活活饿死了。这件事给黑鹤留下了深刻的启示,他写道“一只高傲的雁,让我开始试着去了解关于自由、尊严、生命和死亡这些词语在书面之外的含义。”①黑鹤尊重动物本性的意识,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萌芽的。他笔下的动物们总是保留着与生俱来的本性,《狐狗》里的阿牙是狐和营地猎犬的后代,它身上有时会有想得到人类抚摸的欲望,有时又有回归荒野的冲动,两种意识在它那小的可怜的脑袋里较量。它出生在人类的营地里,虽接受人类的食物和抚摸,但总过分小心。这种谨慎小心,因遵循狐的本性召唤在营地打洞而被主人鞭笞一顿后荡然无存,它不再接受人类的抚摸和食物,选择像狐一般捕捉林地里的鼠充饥,不再靠近人类的营地,偶尔犬性占据主导地位,也只是在营地周边游荡。《叼狼》里的特日克因救主人芒来死亡,芒来将它的尾巴切下放在它的头下,葬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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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和动物的生命共构
第一节 人与动物的自然关系
黑鹤笔下的动物有一类与人类休戚与共,它们与人类共生共栖几千载,但随着现代文明的推进,这种共生关系变得不再那么牢不可破,它们正行将消逝,成为不可挽回的一曲曲绝唱。草原文明和狩猎文明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已慢慢成为古老的传说。朱自强在《黑鹤的动物传奇小说:从森林到草原(代序)》中写道“我感到,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的动物小说在努力走进,或者说在努力创造一个完整的‘自然’”。① 吴团英说,他们开展这么多年草原文化研究得出的一个重要结论, “草原文化是一种复合型文化, 构成形态是多元一体的。通常把草原文化概括为三个统一, 即是地域文化与民族文化的统一, 是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的统一……其实质是一种地域文化。”②草原文化是游牧民族在生存演变中世代继承保留下里的民族文化。草原上的原著牧民数量在减少,随着他们获取生活资料的方式的多样化,游牧已不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他们可以在草原上兴办旅游点接待观光的游客,可以去城市里谋求出路;他们无需在零下四五十度的严寒里放牧,也无需日夜担心成群的饿狼偷袭营地里的羊群,牧羊犬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它们的数量也在锐减。犬曾经是牧民和猎人最忠实、得力的伙伴,而现今许多牧民不再需要他们放牧羊群,林地的猎人们被禁止使用猎枪捕猎动物,野生动物大多成了国家保护动物,猎犬便没了用武之地,它们变得无足轻重,不再受到精心培育和饲养。黑鹤在《黑狗哈拉若该·序言》中提到蒙古牧羊犬由来已久,据史料记载推测,最早的蒙古部(蒙兀室韦)在大兴安岭繁衍生息,就已经开始饲养一种古老的山地犬种,它们很有可能就是现今蒙古牧羊犬的祖先。“公元九世纪中叶,蒙古部向西迁移,走出山林进入呼伦贝尔草原,逐步完成了由纯粹的狩猎民族向半狩猎半游牧生活过渡,并最终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游牧民族。”①蒙古牧羊犬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它们在无边的牧场上护卫营地,放牧羊群、驱除觊觎牛、羊、马等家畜的狼群,警告踏入营地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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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现代氛围中的动物抒写
黑鹤的动物小说中除了写草原、森林动物,还有一部分作品是现代氛围中的动物抒写,写远离草原和森林的动物的生命状态,读这部分作品能使人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黑鹤很少以城市为背景,这部分小说虽然篇什不多,但是却可以作为反观他游牧、狩猎文化中动物小说的参照。在城市中,它们有的被遗弃、有的被猎杀,还有的在钢筋水泥的城市中艰难求生。
在过去的成千上万年里,人类凭借自己的智慧完成了对犬的驯化与培育,人类饲养它们,给予他们食物、住所及爱,它们回以忠诚和守护。但契约的一方发生了变化,人类中部分人背弃了祖先的初衷,他们对犬失去了耐心与关爱不愿再饲养它们,有的甚至还对它们吆五喝六、拳脚相加,更有甚者将其变成了盘中餐。《滑雪场的雪橇犬》讲述了一头西伯利亚雪橇哈克某天被主人遗弃在一个滑雪基地,被好心的滑雪场少年们暂时收养,它一直守在滑雪场的玻璃大厅前苦等它的主人来接它,但直到它生命的最后一刻,它的主人也没有出现。这篇小说虽然篇幅不长,但隐藏在故事下的问题却值得我们深思。这篇小说中写了三类人:一类是以哈克的主人为代表的遗弃者。哈克是一头浑身闪烁着银色光泽的漂亮雄性西伯利亚雪橇犬,它的主人一时兴起养了它,不知什么缘故,又残忍的将它遗弃。对于他的主人而言,哈克是可有可无的,他想饲养时就养,当他不想养时,便将它遗弃。虽然他的行为令人嗤之以鼻,但它却是哈克认定的主人,它只和他亲近,听他的命令,即便被抛弃,仍然每天执着的坐在滑雪场大厅前注视着来往车辆,当有越野车出现在它视野时,它眼里总充满着期待,期待它的主人会出现带它回家,可每次它的眼神总渐渐暗淡下去,在一次次无望的等待中,仍抱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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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小说的生命之美 ......................... 19
第一节 对自然的歌唱 ............................. 19
第二节 对和谐的礼赞 .............................. 21
第四章 生命世界的伦理 .......................... 26
第一节 尊严的生命阐释 ......................... 26
第二节 对生命尊严的反思 ....................... 28
第四章 生命世界的伦理
第一节 尊严的生命阐释
黑鹤在《驯鹿之国·序言》提过自己曾经救助过一只大雁,但大雁却并不接受他的食物,以绝食的方式捍卫自己的尊严,就这样被活活饿死了。这件事给黑鹤留下了深刻的启示,他写道“一只高傲的雁,让我开始试着去了解关于自由、尊严、生命和死亡这些词语在书面之外的含义。”②黑鹤的小说是虚构文学,但是他的写作是建立在一定真实的基础之上的,这个“真实”就是始终遵循动物的习性。在他笔下动物呈现出了多样性,犬虽对主人忠心不二、惟命是从,但对进入它的护卫范围的其他人、动物则凶狠异常。熊平时看着憨态可掬,但当它们刚刚结束冬眠饥肠辘辘时,则非常可怕,为了寻找食物果腹,它们会攻击一切进入视线范围的动物、人,在森林里它们才是真正的王者,除了人类它们几乎没有对手。温顺的骆驼发情期间会变得异常暴怒,会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