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当代文学论文，笔者通过分析老舍小说作品中所涉及的面子言行，可以揭示出中国面子观的独特表现形式及其与文化的本质关系；通过老舍小说中所体现出的面子之变，还可以窥视出在战争和西方文明入侵下的近代时期，国民生活状况及文化价值观的冲突和变化。
1 绪论
1.1 研究缘起
“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乡土社会的生活又富有“地方性”，其生活和活动范围有地域的限制，村落与村落之间形成一个又一个“孤立的社会圈子”，但在村落内部却形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悉的“熟人社会”。①熟人社会中的人们特别注重面子，
②每个人都彼此认识，因此特别注重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和基于此的他者评价，这一社会结构和形态孕育出了中国人与生俱来的面子意识，面子是中国人的文化基因之一。从古至今，关于面子的记载屡见不鲜。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就有“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③的记载。《三国志·魏志·管宁传》曾曰：“夙宵战怖，无地自厝。”④项羽兵败，只因觉得“无面目见江东父老”，在乌江边自刎而死。《水浒传》中的武松，读了告示后明知山上有虎，本想转身回到酒店里，却因上山前跟店老板夸下过海口，碍于面子，于是硬撑着偏上虎山行，也许武松未曾料想自己真会打死老虎，却因打虎名扬天下，得了面子。民间有无数的习语都与面子有关：“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脸上贴膏药——面子上不好看”、“狗熊戴手表——假装体面”、“临死挨了一巴掌——死不要脸”、“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做人难吃三碗面——人面、场面、情面”等等，数不胜数。可以说，面子意识已经融入到了每个个体的日常生活之中，是中国人国民性中重要的内容，在衣食住行、仪式典礼、人际交往甚至人生目标和价值观等方面都会顾及面子，即在意他人眼中的形象，希望获得他人的正面价值评价。为此，人们总是要“费尽心机”获得面子，“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丢了面子是可怕的，似乎面子一失作为人的价值也失去了。
......................
1.2“面子”相关研究概述
在国内，林语堂、鲁迅等人是“面子”的早期研究者，将面子作为中国的国民性之一进行揭示，但只是简单提及，并未专门对中国的面子文化作更深入的研究。20 世纪 40 年代，我国留美人类学家胡先缙女士首先对“脸”和“面子”进行了定义和阐释，她把“脸”定义为“社会对个人道德品格的信心”，把“面子”定义为“人从社会成就而拥有的声望，是社会对人看得见的成就的承认。”自胡先缙女士对面子下定义后，许多学者都开始了对面子的进一步探索。
国内学术界关于面子的研究已涉及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和语言学等诸多领域，其研究方向可概述为以下几个方面：其一是对面子概念的界定。代表人物有金耀基、翟学伟、黄光国、陈之昭、何友辉、刘继富等，面子内涵的复杂性使得对于面子的定义千姿百态、莫衷一是。其二是对面子作用机理的探讨。代表研究者是陈之昭和佐斌，其遵循认知心理学研究中的“刺激—认知—反应”模型，分析个体在面对面子事件时做出的相关心理反应过程，还有朱瑞玲将影响面子的相关因素划分出了三大类：情境特征因素、个体特征因素和行为事件特征因素。其三是对中国面子文化产生的根源及其功能进行探析。对于面子文化产生根源的探析，吴凯在《对面子的解构与重构》中认为权力等级是中国人面子意识和行为的根本原因。姜彩芬在《面子文化产生根源及社会功能》中谈到面子文化的产生与儒家传统文化、耻感文化、社会取向的文化以及中国是人情社会有极大的关系，姜彩芬的观点较为全面，但都只是简单一提，缺乏深入的阐释。其四是对中西方面子观念的差异研究。这类研究者主要通过对东西方“面子”的比较和分析，探讨了不同历史、文化背景下面子观的差异以及东西方维护面子的不同方略。普遍认为中国文化中的面子观来源于农耕文明形成的农耕经济、集体主义价值观及儒家思想的影响，因此中国的“面子”强调的是社会群体，突出的是自我被社会群体的认知度，自我在社会中的身份地位。
.......................
2 “面子”的定义阐释
2.1 已有定义简析
在西方，最早被关注的有关中国人面子的著述是美国传教士明恩溥的著作《中国人的气质》，他认为中国人的面子含义复杂，内涵极其丰富，“具有很强的神秘色彩，让人难以捉摸。”⑧其后塞林（M.Thelin)、多米诺（G.Domino）、斯多弗（L.E.Stove）等诸多学者都论及了面子对于中国人的重要性。在中国，林语堂先生于 1936 年就提出，面子是中国等级观念的产物，面子可以得、可以失、可以送，“面子、命运和人情是统治中国的三女神。”⑨鲁迅先生在谈及面子时说到“面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不想还好，一想就觉得糊涂”，“它像是很有好几种的，每一种身份，就有一种面子”，它是“中国精神的纲领。”⑩老舍先生亦曾在其作品中说“中国人的事情全在‘面子’底下蹲着呢，面子过得去，好啦，谁管事实呢！”11三位先生对面子都有过或生动或细致的分析，也都认为面子是抽象而不可捉摸的。总之，近代中西方无数的学者都谈到或分析过面子，但都没有给面子下定义。第一个将面子带入社会科学探讨的领域，并给面子下定义的是我国留美人类学家胡先缙女士。此后，国内外诸多社会学、心理学家都对面子下了定义。笔者根据已有学者的细致梳理12，并结合近年对面子的新定义，筛选制作出下表。
......................
2.2 符号、自我与想象
2.2.1 作为符号的面子
赵毅衡在《重新定义符号与符号学》一文中，将符号定义为“携带意义的感知”，“意义必须用符号才能表达，符号的用途是表达意义。”成为符号需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可以被感知；二是表达意义。
面子非实际的存在，但却必然的可以被解释和感知，既然可以被感知，因此就可能成为符号。其次是是否表达意义。人之所以会觉得有面子、没面子，是因为通过面子可以获得人生意义的所在，可以获得存在感、成就感、幸福感等价值感。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又有“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中国人爱面子，所以不论是婚宴、酒席还是丧事，只要是公众呈现中的自我，都好“排场”，一定要“大气”、“体面”，这一好面子行为，可以使个体获得荣耀、满足的情感体验，甚至人生价值感都可从中获得。《骆驼祥子》中的刘四爷因为虎妞的出丑离开北京，祥子“顶爱体面，因为爱体面……身上也穿得整齐，他得喝好茶叶，拉体面的座儿。”因爱面子，个体有了相应的自律行为，通过约束自己，追逐获得面子的价值感，因为“体面”，获得了意义，而祥子在小福子去世后变得一身破布，又瘦又脏，不再顾及体面，这是由于自我价值观的变更，
对自我价值的要求变低影响了面子观。面子不仅影响着日常生活方式，还影响着人们的社会交往，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正红旗下》中出嫁的大姐觉得“不去给亲友们行礼等于自绝于亲友，没脸再活下去，死了也欠光荣。”有意思的是香港首富李嘉诚的一番经典语录“当你放下面子赚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懂事了；当你用钱赚回面子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成功了；当你用面子可以赚钱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是人物了；当你还停留在那里喝酒、吹牛，啥也不懂还装懂，只爱所谓的面子的时候，说明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将面子与人生经验和人生价值结合到了一起。
........................
3 老舍小说中“面子”叙述的传统文化视角解读 ................... 25
3.1 家族文化与面子观 .................... 26
3.1.1 家族认同与群体想象 ....................... 27
3.1.2 长老、男性为中心的地位与声威 ........... 28
4 老舍小说中的面子观嬗变与现代性文化价值观生成 ...................... 56
4.1 文化传统的选择、重构与面子观之变 ................... 56
4.1.1 “投机者”的全盘西化 ....................... 57
4.1.2 “固守者”的传统跟随 ..................... 59
4 老舍小说中的面子观嬗变与现代性文化价值观生成
4.1 文化传统的选择、重构与面子观之变
《四世同堂》中老舍让富善先生以旁观叙事的方式这样评价祁老人一家：由祁家人的礼貌、举止和言谈，他似乎看到了一部“激变中的中国近代史”，祁老人是最懂得传统礼节的中国人，“是清朝人”，天佑太太则“是清朝与民国之间的人”，还保留着一些老规矩，也拦不住新事物的冲击，“瑞宣是个民国的人”，他的思想与祁老人相隔着似乎两个世纪，而“小顺子和小妞子是将来的人”，将来的未知的富善先生想象不出的人。这些似乎不同时代的人在一个院子里和睦的生活，“每个人都忠于自己的时代，又不激烈的拒绝别人的时代……各有各的文化，而又彼此宽容。”④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中国传统社会中的文化分子由于文化性格的不同，有不同的认知和抉择，“个体并不是被动地为文化所控制和塑造，而是主动的理解和运用文化。”⑤由此形成了新老混杂的市民社会，有不同的自我身份认知和面子观。
归纳概括老舍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这一文化冲击下的抉择行为可分为三种：其一是西方文化的浅薄投机者，一切行为以“洋化”为荣。其二是传统文化的固守者，对新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