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文学毕业论文，笔者在分析了张恨水的文化态度和产生的原因后，回到历史现场，将张恨水置于当时各文学群体流派间考察，可以发现张恨水的文化立场独具特色。他的文化立场与时代潮流是协调的，因此，相比其他流派他更能适应后来的民族战争环境。他与通俗文学之间的共性最大，这种共性的物质基础是市民阶层的发展壮大。他的文化立场中包含着对市民读者的重视，他充当了市民的写手，他的作品是代言体的。
第一章 张恨水复杂且调和的文化态度
第一节 中西二元对立
张恨水小说的创作时期，与中国近代历史上传统文化断裂，西方文化侵蚀的时期相重合。张恨水对于文化的态度与这一时期“五四”新文学家反叛传统、扫除一切旧形式，全盘西化的态度不同。他选择的是一条温和而平缓的道路，注重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和改造。在张恨水小说中经常能发现中西文化的碰撞，在这种冲突与碰撞中，他往往表现的是“扬中贬西”的态度。但这并不是说他完全拒绝西化，而是突出了他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本位的特质。他对西方文化是有选择地接受，从占比上来看，他是以中为主，以西为辅的。
张恨水小说中所具有的传统色彩是非常明显的。他被看作传统继承者的“鸳蝴派”小说家就是指向他的传统特色。他所使用的章回体小说形式，他对于市民趣味的重视，都使他显得具有继承传统的一面。就中西文化的选择上，也可以从他对于北京上海两地的感情差别看出。张恨水在当时的报纸和日后的回忆中多次表达过对这两座城市的态度：他认为上海的小报能害人，而这是出于租界的遗毒；上海的文人多是“滑头公司之小办事员”、“游艺场所之宣传者”、“娼妓优伶之顾问”、“流氓俱乐部之一分子”；在《物质文明之世界》一文中他用“人间地狱”来形容上海；他在《谈上海的影片公司》一文中评价上海是“变态的”、“纸醉金迷”、“不断变换嗜好”的物质化“堕落之窟”。虽然上海较早成为开埠的城市，十里洋场充满域外气息，它因现代商业而被贴上圆通与油滑的标签，但这些情形别的城市也并非没有，在张恨水笔下以北京为故事背景的《春明外史》中也不乏洋场拐骗的浮荡少年、掇拾旧文牵强附会互相吹捧的文人。而北京却依然被他视为第二故乡，在他眼里精致迷人，就连北京地界里黄叶、夕阳、鸦声、蝉鸣这些古诗词中凄凉的传统意象也令他充满遐思，深受启发。甚至连“小贩的吆唤声”，他也觉得“很能和环境适合，情调非常之美”⑩。张恨水不是北京人，1931 年因《啼笑因缘》在上海走红，从此他的文名才响彻大江南北，可以说是上海成就了他，但他一个在上海走红的通俗文学作家，却与大多数新文学作家一般有着对上海和北京这两座城市相同的态度，这是值得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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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俗雅兼容并蓄
张恨水无疑属于俗文学作家，其小说创作的市民性是有目共睹的，他的通俗和市民趣味也是非常明显的。但是从前对他文化态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西对立上，而对于雅俗的方面，则想当然地把他看作单纯的俗文学作家，对于他的雅则多归结于抗战时代背景下的单一转向，而没有从整体上深入探讨他文学作品中的雅成分。对张恨水小说的深入研究可以发现，他的俗是出于为市民阶层服务的目的，而他的雅则是源自传统知识分子的雅士才情和对西方某些文化精神的认可。他的雅与俗不是一种单纯的转向关系，而是包容并蓄，只不过在表现方式上呈现的量有所不同而已。
张恨水对于通俗的认同从他小说的艺术特点上可以鲜明看到。除了一般人们常常提到的“章回体”形式，他的“俗”主要表现在他较早争取到了普通的市民读者，并立足于此，创作符合他们口味的精神食粮。张恨水自己曾说道：“夫小说者，消遣文字也，亦通俗文字也”，“雅颂之诗，高则高矣，美则美矣，而匹夫匹妇对之莫名其妙。我们没有理由遗弃这一班人，也无法把西洋文法组织的文字，硬灌入这一班人的脑袋。窃不自量，我愿为这班人工作。”16“俗”就是大众化的，是习见的。俗众也就是普通的“匹夫匹妇”，没有姓名的一个群体，一般的民众。张恨水所处的时代是封建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时期，民众受教育程度和识字率有了一定提高，但他们的思想水平仍然很低，在思想意识、道德伦理、科学意识上还比较保守，他们思想锢蔽，对于新文化缺乏热情，在日常生产生活中接触的仍然是传统社会的遗留物。新文学家们要消除他们思想中的封建余毒，所以希望改造他们，起初用了西洋的陌生形式，忽视了市民阶层的文体惰性，没有收到好的疗效。尽管新文学家不是有意脱离市民，但是新文化、新文学的超越性和启蒙的姿态使得他们事与愿违，造成了与市民读者隔膜的结果，反而拉大了与市民读者的距离。新文学家们的目标读者也包括张恨水口中的“匹夫匹妇”，但是新文学家们想要用“雅”化的欧式语言以及启蒙的姿态教导民众，张恨水则相反，主动拥抱了“俗”，用市民喜闻乐见的白话和早已习惯的章回体形式，处在与市民读者平等的立场上进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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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张恨水文化选择的原则
第一节 自主原则
张恨水在中西文化冲突时呈现的状态，对中西方文化的主次择取，透漏着他对于文化审慎的思考。他坚持以中为主，以西为辅，对于西方文化中有利于本民族发展的内容加以吸收，对于西方文化强势席卷下的西方迷信表示拒绝。他的这种文化姿态都是出于对本民族有益的考量。
其实，早就有人说张恨水不是一味单纯的守旧者37。他也积极想要留学英国，早年坚持学习英文，阅读《小说月报》上的翻译小说和林译小说，努力向国外学习，并立誓要读完巴尔扎克、契诃夫、马克·吐温的作品等，这都表明他积极选择西方的一面。但是他并没受到当时西化的风气影响，对西方文化一味盲从。从总体上看，张恨水对西方文化在中国大地上盛行的风气多是拒绝抵抗的。
张恨水登上文坛的时候，正是西潮知识以现代文化的面目出现，建立了现代知识范式的时候，38举国上下几乎已经形成一种崇洋的心理，就算是那些保守的旧文化知识分子也会寻求西方的理据。张恨水对此有清晰的认识，他说：“到了现在，读书人的崇尚欧化，成了‘洋屁’是香的之趋势。而且我们对于这种排场，只许说不懂，不许说不好。你若说不好，恐怕其罪不在旧时背经叛道之下罢。”39张恨水清楚地意识到西方文化来势汹汹造成的强力席卷之势，但他并没有盲目从众，卷入时代的洪流中，而是作为理智的旁观者，审慎地注视着这一切。
面对文化的过分输入，他表示：“一个有独立生存能力的民族，应当尽可能的保存他固有的文化。”40他认为：“我国懂西文的人，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只知道输入而不知道输出，百十年来，中西文化之沟通，我们是绝对入超。以致尽管我们年深一年慢慢认识了世界，而人家还不认识我。”41他在这里揭示出以放弃本国文化为本位的文化观念的错误后果。他还分析造成的原因，他认为理由有二：“其一，以为一切是西洋的好，我们无须输出。其二，运输的人自己根本不认识祖国，也没有和祖国打算 ”42这两个原因都是文化工作者放弃以本国为本位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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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广泛原则
在雅俗对立方面，张恨水给人的感觉明显是俗的，但他的作品中也呈现出一定的雅文化成分，在他身上雅俗没有呈现出均衡的搭配，而是呈现为雅文化的压抑的状态，这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主动选择俗文化，对雅文化加以压制。他依照的是广泛原则：追求文化接受主体的最大化。俗文化因为它是大众的文化，而雅文化毕竟属于小众的文化，受众面太小而不够广泛。
张恨水十分迷恋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他个人文化心理结构中的雅文化成分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因为他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传统式读书人，他在旧书的学习过程中形成了传统的道德意识与价值观念，而对于传统小说的大量阅读又使他过早拥有中国传统文人的气质，二者的融合使张恨水在逐渐成年的过程中形成了中国传统士大夫的人格理想。他的人格理想、价值取向与生存观念在他的生活实践中践行着，在他创造的艺术世界中也有一定的表现，比如他笔下的杨杏园、冷清秋、樊家树等人物形象的塑造都注入作者本人的文化精神和生命价值的体验。
张恨水所处的这个阶层已经不是纯正的士大夫阶层，而是一个特殊的阶层，属于当时边缘化贩卖知识的中层知识分子阶层。科举废除后，他们已经失去了上升的阶梯。在当时的情形下，出国留学是获取知识、成就事业的重要渠道，知识分子们纷纷涌向日本留学。张恨水也有这种意识，他更先进一些，想到英国学习科学知识，而不是到日本去做再传弟子。但不幸的是，他父亲的突然去世，致使身为长子的张恨水不得不较早地接过家庭的重担。在当时没有自然科学学历背景的文人，从政、从教或介入新兴的报刊出版业成为较常见的选择。张恨水不愿从政，因为他从小想做一个淡泊名利的名士，他渴望政治清明、人民安居乐业，受到私塾先生的人格影响，他不愿做官，对官场的丑陋十分憎恨。虽然他有意识到北京去，想要投考北大，成为学院中人，但是他不像沈从文、鲁彦那样没有后顾之忧，他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机缘巧合涉足报业后，他成为依赖于文化生产体系，贩卖文艺谋生的一员。迫于生计压力，他只有选择依附于市场。因此，他的小说都是些“换米”的文字，为了生存而创作，为了销路，不能不强求自己认同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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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张恨水文化立场的特质........................31
第一节 文化立场的独特性.........................31
第二节 文化立场背后的基础.......................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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