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绪论
1.1 二十世纪乡土文学中的家园流变
家园，作为重要的传统文化范畴，曾被文人学者反复书写、提及。“‘家园’一词在汉语言中原本是对出生和栖居之地的经验性表达，它寄寓着熟识、亲近、眷恋、舒适等情感性因素，诱发着人的乡情、亲情和思乡感、归家感。”①在海德格尔的诗学著作中，“家园”被赋予了形而上的味道。他在阐释荷尔德林的著名诗作《返乡——致亲人》时，认为诗中的“家园”①，“意指这样一个空间，它赋予人一个处所，人唯在其中才能有‘在家’之感，因而才能在其命运的本已要素中存在。”②并且，在海德格尔的《筑.居.思》、《“……人诗意地栖居……”》等诗学论文里，他对“家园”有了更为集中的阐释，并使之上升到了存在主义哲学的高度。海德格尔诗学传入中国后，“家园”的形而上内涵得到普遍认同，它的使用也相应由经验层面上升到精神层面。的确，“不论是以形而上或形而下的方式，还是以古典或现代的方式来理解‘家园’，从‘技术’的观点看，在浪漫主义文学中，‘家园’的内涵经常是通过对自然的编码得以呈现的。”③这在上述荷尔德林的诗学里得到了鲜明的呈现。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家园”不仅仅包含物质层面人类的安身之处，小到家庭、故乡，大到民族、国家；还上升到了精神层面，人类的精神家园，即灵魂栖居之所。城市由乡村发展而来，而大多数人都曾来自乡村，于是在中国现当代文学的乡土文学中，相比文明程度较高却远离自然的城市，贴近自然的乡村往往成为作家家园想象的载体。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乡土文学始终是占据着重要地位的文学流派。回望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发展历程，“乡土文学已成为其中极为厚实极其璀璨的篇章，倘若抽去了乡土文学，一部文学史定会单薄很多，暗淡很多。”④在乡土文学作品中，家园始终是不变的主题，无论是鲁迅的鲁镇、未庄，沈从文的湘西世界，还是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商州，作家都未曾绕开他们出生成长、长久怀念的家园。家园作为乡土文学的重要内容，不可避免地受到时代变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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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新世纪乡土文学中家园书写的研究概况
乡土文学在 21 世纪虽然只有十多年的发展历程，但其内容、主题都呈现出了很多与以往不同的新特点，其家园书写也是别具特色。在讨论新世纪乡土文学中的家园书写之前，我们有必要先对乡土文学、新世纪乡土文学的概念进行界定。
1935 年 5 月，鲁迅在给《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作序时，第一次提出乡土文学的概念：“蹇先艾叙述过贵州，裴文中关心榆关，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无论他自称为主观或客观，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从北京这方面说，则是乔寓文学，但又如勃兰兑斯（G·Brandes）所说的‘侨民文学’，乔寓只是作者自己，却不是作者所写的文章，因此也只见隐现着乡愁，很难有异域情调来开拓读者的心胸，或者炫耀他的眼界。”①在乡土文学理论方面，周作人是最早提出“乡土文学”主张，并对其概念进行界定的理论家。周作人大体从三个方面对乡土文学概念进行界定，即乡土文学要体现地域特征，体现民风民俗中具有“个性的土之力”，体现人类学意义上的“人”。五四新文学运动的理论者茅盾和郑振铎等人也曾就乡土文学概念进行讨论，这些都为乡土文学理论奠定了基础。对乡土文学概念的界定，无论是周作人，还是鲁迅、茅盾、郑振铎，他们都把“地方特色”和“风俗画面”作为最基本的内容和风格。本文取 90 年代丁帆对乡土文学的定义，即凡是取材于农村或农民，反映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现实和社会心理的文学都可以认定为乡土文学。②
新世纪乡土文学是一个历史概念，关于这个概念的讨论由来已久，并引起了广泛关注与影响。较早提出这一名称的是荒煤在《新世纪的文学要真正站起来》（《当代文学》，1993 年第 1 期）和吴野的《呼之欲出的新世纪文学》（《当代文坛》，1993 年第 1 期），他们首先把文学和新世纪放在一起来谈，而后冯牧的《新世纪对文学的呼唤——<世纪印象>引发的一些感想》（《文艺争鸣》，1993 年第 2期）对新世纪文学寄予了期望。2005 年，张未民在《文艺争鸣》上开设专栏讨论新世纪乡土文学，同年六月，沈阳师大召开新世纪文学研讨会，2006 年和 2008届的中国当代文学研讨会的年会连续两次把新世纪乡土文学作为论题讨论，此外雷达、张炯、张未民等人发表了大量有关新世纪乡土文学的理论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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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新世纪乡土文学中的家园现状
2.1 破败的生存景象与乡村生态
在梁鸿和孙惠芬的作品中，我们都不难发现现代农村的一个普遍现象：破败的生存景象和乡村生态。越来越多的农村人都涌向了城市，城市在充足劳动力的建设下变得更美好，而农村因为青壮年的大量流失，越来越破败。
2008 年和 2009 年的寒暑假，梁鸿从她工作生活的大都市北京回到故乡河南穰县梁庄，回到她出生成长，长久远离，又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的地方。她记忆中的故乡是那样美好，“沿河而行，河鸟在天空中盘旋，有时路边还有长长的沟渠，沟渠上铺满青翠的小草和各色的小野花，随着沟渠的形状，高高低低，一直延伸到蓝天深处，清新柔美。村庄掩映在路边的树木里，安静素朴，仿佛永恒。”①她记忆中的故乡山清水秀，绿草成荫，河水清澈见底，孩子们会在河里凫水，扎猛子，会去摘水塘里面的莲蓬，岸边树上的桑葚。可是后来乡村成了民族的累赘，社会发展的负担，成了底层、边缘、病症的代名词，萧条、破败、荒芜成了最常见的描写乡村的词语。然而，现实中的村庄甚至比人们描述的更严重。梁鸿最先落脚在吴镇，那是一个新的集市和贸易中心，但也呈现出了衰败与破落：一边是尖顶的欧式建筑，一边是镇子原来低矮破旧的房屋，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有一种强烈的错位感。当他们去自己家的老房子时，一路上都是坍塌的院墙，荒草丛生。“扒开及膝的杂草和灌木，来到前面的老屋。在这里，我生活了整整二十年。院子里同样长满了荒草，那倒塌了半边的厨房被村人当成了临时厕所，也有家畜拱过的痕迹。正屋的屋顶上都是大洞，地基已经有些倾斜。”①这是梁鸿对自家老房子的描述，这样的景象在农村非常普遍。“以我家为起点，往前看，竟是一大片连绵的废墟。”②梁鸿稍稍统计了一下，在他们村有 60 多户人家的房屋和自己家一样沦为废墟。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城市，农村的房屋因为长期没有人居住，大多都成了残垣断壁，荒芜不堪。因为断垣残壁之中杂草丛生，在那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梁鸿的父亲甚至要仔细辨别，才能说得清以前的情形。
大多数在城市打工的人都有这样的想法，等在城市赚了一些钱后，就回到故乡建一所像样的房子，因为他们明白，城市不是最终落脚的地方。“村庄里的新房越来越多，一把锁无一例外地生着绣。与此同时，人也越来越少，晃动在小路、田头、屋檐下的只是一些衰弱的老人。整个村庄被房前屋后的荒草、废墟所统治着，显示着它内在的荒凉、颓废与疲惫。”③年轻人都出去打工，赚了钱就回家盖房子，盖了房子却不能长期住，因为农村没有足够的就业机会让他们获得需要的经济收入。于是农村成了老弱病残的居住地，新房子或只有老人小孩居住，或空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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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失落的传统文化与道德伦理
在现代化日益发展，城市化进程不断加速的大背景下，占全国人口大多数的农村却在一步步沦为荒野，甚至是永远消逝。在农村日渐凋敝的时候，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和道德伦理也在跟着一步步沦丧，婚丧嫁礼简化，古老的日常习俗消逝，教育弱化，信仰危机，道德沦丧等。中华民族素有礼仪之邦的美称，可是现代化程度不断提高的时候，我们的传统文化却在消失，道德伦理也在弱化，这是需要我们高度重视和深刻反思的问题。
教育是民族之本，是社会发展的第一要务，然而在梁鸿的梁庄系列里面，我们到处可见教育的被忽视。梁庄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梁庄小学沦为猪场，而梁庄的学生却只能去很远的地方上学。梁庄大多数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孩子留给老人带。《出梁庄记》中的凤嫂年轻时就整日忙碌，从来没穿过整洁干净的衣服，老了还要帮三个儿子带孩子。凤嫂的三个孙子都在镇上的幼儿园上学，凤嫂除了要种地维持生计，还要照顾三个孩子的日常起居，更困难的是年迈的她要每天踩着三轮车接送孩子们上学。患了食道癌，做手术后失去了说话能力的建昆婶虽然年迈、疾病，可还是要帮着带孙子，梁鸿在书中这样描述“紧接着来的是一个极瘦的老太太。三轮车里坐着两个孩子，一个大点的在车挡的平板上，这个孩子的体格已经是成年人的形态了。这三个孩子把车塞得满满的，显得骑车的老太太格外孱弱。”①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人感到心酸。生活、疾病、衰老已经压得这些老人喘不过气，可是他们还是得硬挺着，扛起生活的重担。像这样的情况，在梁鸿的梁庄系列里面还有很多，《出梁庄记》里面的巧玉，万明嫂子的婆婆，《中国在梁庄》里面的芝婶，五奶奶等。生活早已经不堪重负，可是这些老人还不得不帮儿女照顾孩子，一来，他们精力有限，不能把所有时间精力都花在照顾孩子身上，二来，他们大多数人文化程度低，很多老人甚至不识字，对于辅导孩子作业这样的事根本帮不上半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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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家园现状的成因探究.........................23
3.1 “向城求生”与现代苦难叙事.....................23
3.2 艰难的重返与理想家园的建构........................25
3.3 城市化背景与乡村建设危机...........................28
第 4 章 城乡冲突下的家园守望.........................31
4.1 孙惠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