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诙谐意识是具有类同性的，也就是说，假定人类的诙谐有多种类型，长期流传于文学及民间，却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令人不解地呈现集中涌现。这类预想并非凭空幻想，因为人类精神史上正好又反复发生着这种惊人的巧合。可以注意到，在文艺复兴期间的文学巨著《十日谈》、《坎特伯雷故事集》、《巨人传》、《堂吉诃德》等，甚至是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中，我们都能看到令人赧然的粗俗笑话的身影。还有法国大革命前期，不计其数的色情调笑段子同样出现在许多地下出版物里，对于当时的封建社会统治极具攻击性。同样，与文艺复兴在时间上有一定重合的我国晚明时期，社会动荡，人心惶惶，更加引发谑笑需求的剧增，文人的末世心态导致晚明小品文、谐谑文，及至清末种种笑话集成、笑话期刊的大量涌现。为什么人们在生活环境变得压抑、动荡变革的情况下，反而更希望从外界寻求快乐的来源，从而释放自我、解脱心灵？这类社会转型的背后，隐含着极其复杂的人文心态。谐谑文学的剧增肯定有着某种根源性，否则不应该在不同情境下，反复出现。因此，本文的目的就是探讨以色情笑话为代表的谐谑现象，之所以会在文艺复兴和晚明，这样两个分处于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社会转型时期大量呈现，其促成因素上存在的共同性，以及导致最终不同效果的差异性。
第一节 论题界定
由于提出社会转型时期这样一个时间概念实在是太过广泛，而且谐谑现象不仅仅只限于文学创作，更是出现在戏曲、民歌、绘画等各种俗文学领域。因此，在开始论文的论述之前，首先要对文章中涉及的相关名词概念以及研究材料的范围进行界定，这样才不会使论题变得大而无边，也更能以小见大，通过特殊性了解普遍性的意义。社会转型，事实上就是社会在政治形态、经济结构、价值观念等方面发生剧烈地变动。从社会学角度而言，人类的社会生活形态、思想变迁其实是一个缓慢进化的过程，而社会转型就相当于其中惊险的一跳，从原先设定好的发展轨道转入一个全新的开始。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指出，社会转型要考虑三大因素，分别是政治因素、经济因素和文化因素，透过生活的各个层面，由表及里，探寻动荡社会发生转型的契机。在探讨文学与社会的发展关系时，苏联学者日尔蒙斯基提出，“人类的社会历史发展的共同过程具有一致性和规律性的思想，是历史比较地研究各民族的基本前提”①。在世界文学史上，尤其是欧洲文学史中出现的类似文学现象，原因之一即“各民族在同一历史时期发展各别文学时具有相同的社会关系”②。因此，当相似的谐谑现象在不同的社会转型时期都喷涌式地呈现时，不得不让人疑惑，这种文学的现象或发展，是否与社会转型时期间存在着因果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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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研究现状
在众多出版物中，以明清文学中的“诙谐”和“谐谑”作为研究出发点的很少。例如在《中国文化里的情与色》一书中，拥有医学专业知识背景的作者王溢嘉，将人文与科学融会贯通，行文中涉及文学、心理、人文、艺术等多方领域，让读者在阅读中不仅感到趣味横生，也加深了对“人”的认识。书中所列性或情色故事案例，多取自明清笔记小说。这些故事记录了压抑与禁欲下，男香女色在“性”路上的探索，或好奇兴奋，或羞愧懊恼，或沉迷色欲，或反抗呐喊，运用“演色法”，将人间性事划分为男人、女人、生殖、快乐、竞争、利益、健康、道德、法律、权力、艺术等几种原色①，按照不同比例综合演变而成。文本与科学理论相结合，进行分析阐释，让读者在对待性的问题时能够更加理性，并且上升至更高的视角来审视。相比之下，从艳情文学和青楼文学出发，研究明清社会中的青楼妓馆著作倒是有相当的数量。例如柳素平的《晚明名妓的文化研究》②，从晚明社会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下诞生的名妓群体入手，分析其自身的生存状况以及对当时政治生活文化的影响；另外，美国汉学家高彦颐《闺塾师：明末清初江南的才女文化》①一书中，则分析了这一时期的妇女，除了美貌以外，兼具优秀的品德和聪慧的才智。但是这两本著作侧重于女性研究，因此对于本文而言，可以作为对于晚明社会背景认识的扩充，同时也有助于理解文学形式是如何产生“雅”“俗”之分的。由于在对文章的搜索过程中，发现以“谐谑”作为主题得到的结果十分有限。因此，这里使用“诙谐”代替“谐谑”进行搜索统计。以主题“晚明”和“色情”进行搜索，从 1998 年至今，只有 20 条结果，其中博士论文 4 篇，硕士论文 8 篇，期刊文章 8 篇，从具体作品文本出发的研究有 7 篇，作者更多的是把目光转向民歌等俗文学领域，探讨性话题与社会文化的关系。后又以主题“晚明”“诙谐”搜索，从 1994 年至今，共 26 篇，其中博士论文 4 篇，硕士论文 15 篇，期刊杂志文章 7 篇。以主题“文艺复兴”和“诙谐文学”搜索，从2002 年至今共有 27 条结果，主要研究对象为《巨人传》、《堂吉诃德》和《坎特伯雷故事集》，其中硕博论文 21 篇，期刊杂志文章 6 篇。又以“巴赫金”“诙谐”搜索出 131 条结果，硕博论文共 60 篇，大部分是利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来诠释中外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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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指向下部：从现象层面看两时期谐谑的共同点
色情笑话在内容上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指向下部，无论是人体器官、生理排泄、偷情、私通、乱伦，都与肉体的下部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同样，文艺复兴和晚明时期以色情笑话为代表的的谐谑文学在内容分类上也呈现出一定的共同性。因此，本章对于两时期谐谑在现象层面共同点的讨论，一方面针对色情笑话在内容上的共同点，主要呈现为器官污秽、青楼狭邪、床笫私通和亲族乱伦四类；一方面则是运用弗洛伊德有关诙谐及其与潜意识的关系的相关理论，分析这些色情笑话所表现出共同的心理意义。
第一节 两时期色情笑话内容上的共同点
文学作品中的器官污秽，顾名思义，就是指对人体五脏六腑以及排泄废物的描写。拉伯雷在《巨人传》中对于“肚子”、“屁股”、“肠子”、“睾丸”、“阴道”、“大粪”、“尿液”等器官和排泄物的描写比比皆是，而且极度夸张变形。例如在描写高康大出生时的场景，其母亲嘉佳美丽因为生产前吃了太多的牛肠，导致一用力，肠子竟然脱至腹外；高康大试图使用不同质地、面料、硬度的各种物品来擦屁股，并且还就自己的“试用感”，一一点评分享；就连“圣盖奈的肚子！”①——一句带有骂人意味的口头禅也不放过，好像不跟器官污秽联系起来就不够有震慑力。反观晚明时期作品，《笑赞》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命数已尽的秀才下阴间去见阎王，阎王偶然间放了个屁，秀才立即抓住机会，献上屁颂一首，“高竦金臀，宏宣宝气，依稀乎麝兰之味，臣立下风，不胜馨香之至。”①阎王听了十分高兴，于是释放了秀才在阳间又多活了十年。作者在笑话后面点评道，这样“闻屁献谄”，从而苟延寿命的行为，跟唐代为图富贵而去品尝屎的滋味的郭霸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加可耻，遗臭万年。结合晚明当时朝廷上下贪图享乐，卖官鬻爵之风盛行，官场上都是靠阿谀奉承才能攀得高枝。仅仅靠通过对屁的歌颂就能够多活十年，仅仅靠足够的银两就能买到多少士子究其一生也无法考中的官职。因此，《屁颂文章》也的确从侧面批判了当时流于世俗的社会风气和封建陋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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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色情笑话在心理学意义上的共同性
弗洛伊德指出，诙谐的目的总的说来是由两种目的决定的——第一种目的是使在第一个人身上建构诙谐成为可能。第二种目的是保证诙谐在第三个人身上尽可能产生最大的令人愉快的效果。①如果说上文的论述是文艺复兴和晚明文学中的色情笑话在内容上的诙谐建构，那么下面将主要从给读者带来愉悦效果的谐谑艺术、个体幻想和宣泄压抑三个层面，讨论两时期色情笑话在心理学意义上的共同性。首先从谐谑艺术的角度。文学艺术史上一般将构成谐谑艺术的成分分为四个部分，依次是粗糙的谐谑元素、巧妙的谐谑手段、丰满的谐谑人物以及荒诞的谐谑风格②，由浅入深，推表及里。但当展现在具体文学作品中时，这四部分并非必须按照一定的次序一一展开，而是可以同时出现的。作为谐谑艺术诞生的根本，谐谑元素包括不经处理的生活元素以及零星的言语片段，而涉及生殖器官和污秽性欲的淫言秽语可以称得上是其中的特例。我们发现，文学作品中对于器官污秽的选择上，包括“屁股”、“肠子”、“大粪”、“尿液”等，不仅仅只谈论男人与女人各自特有的性质，甚至还有二者所共有的。凡是能够让人感到羞涩的物体、语言和行为，都可以被归纳为谐谑元素。也就是说，未经处理的排泄领域也是被算在谐谑艺术的范围内的。根据弗洛伊德关于性心理方面的理论，事实上便溺是与儿童性领域中的厕所想象有关的——幼儿能够通过排泄粪便解除内急压力得到快感经验。这便解释了为何“大便”和“尿液”也同样会引起读者的好奇并带来快感了。而排泄与生殖器官间的关系又让其与性欲产生联系。或者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在这种想象中，排泄便能够带来类似情欲释放的快感，排泄其实就等同于性欲。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在崇尚解放人欲的文艺复兴和晚明时期，文学作品里会大胆地展现性器官和肮脏的排泄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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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指向下部：从现象层面看两时期谐谑的共同点 ......12
第一节 两时期色情笑话内容上的共同点 ........12
一、器官污秽 ....12
二、青楼狭邪 ....13
三、床笫私通 ....16
四、亲族乱伦 ....17
第二节 色情笑话在心理学意义上的共同性 ..........19
第三章 消解庄严：从文化表征看两时期谐谑的共同点 ......23
第一节 反乌托邦的民间文化乌托邦 ....23
第二节 民间与官方统治的对话 ..........25
第三节 思想压迫的奋起反抗 ........28
第四章 绽放与湮没：两时期谐谑现象效果差异性的原因 ........32
第四章 绽放与湮没：两时期谐谑现象效果差异性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