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在迷宫里》是罗伯2格里耶第一部具有“纯粹的主观性”的作品。它有着梦魇般的情节、环境和人物。同时,它又是一部具有纯粹的“客观性”的小说。在这里,事物第一次彻底抹去了人化的痕迹,呈现出纯客观的原生状态,并独立地成为了人的对立物,本毕业论文由无忧论文网www.51lunwen.org整理提供成为了人的梦魇般的迷宫。在虚构和建造这座迷宫的同时,罗伯2格里耶对它进行了三重解构:作家的自我解构、叙述者的解构、主人公的自我解构。
在解构文本的同时,罗伯2格里耶也解构了传统小说观念,建构了新小说赖以生存的新理性意识。于是,这部新小说便在“一种创造与涂掉的双重运动中完成了自我”。 罗伯2格里耶曾这样谈到新小说:“它声称重建一个预先就存在的现实;它现在肯定它的创造性功能。最后,它让人们看到事物后,现在似乎又把它们毁掉,就仿佛它谈论它们时的热情,目的只是模糊它们的线条,使它们变得不可理解,使它们彻底地消失干净。”①他的《在迷宫里》正是这样一部创造与毁灭并行,建构与解构相生的新小说。一三部早期小说———《橡皮》、《窥视者》、《嫉妒》问世后,罗伯2格里耶几乎被评论界公认为“客体”小说家。1954 年,罗兰•巴特曾在《批评》杂志上发表题为《客体文学》的论文,赞扬《橡皮》具有“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客体幅度”,并高度肯定罗伯2格里耶把客观世界归结为表面现象的“新现实主义”。而持相反观点的罗波和索瓦日则断言他的小说是一种“极端客观主义”,正“走在行不通的胡同里”。②对于“客体”的评说,无论是褒词,还是贬语,罗伯2格里耶一概不予接受。为了消除人们的这种理解,在《新小说》一文中,他以小标题的形式,醒目而郑重地声明:“新小说只追求完全的主观性”。他阐述本毕业论文由无忧论文网www.51lunwen.org整理提供说:“只有上帝可以自认为是客观的。至于在我们的作品中,相反地是‘一个人’,是这个人在看、在感觉、在想象,而且是一个置身于一定空间和时间之中的人,受着他的感情欲望的支配,一个和你们、和我一样的人。”③的确,正像作家自己申辩的那样,无论是《橡皮》,还是《窥视者》或《嫉妒》,都不乏主观性,那里面都有人在主观地看、主观地想、主观地行动,都包含着作家对生活的主体感受。
但无可否认,冷峻客观的笔法是他这三部作品最显著的特征之一。与前三部小说相比,1959 年发表的第四部小说《在迷宫里》才真正有力地证明了罗伯2格里耶在论文中所强调的“完全的主观性”立场。主观性,或者更准确地说,主观梦幻色彩,确实是这部近15 万字的长篇小说带给读者的新的东西。它是一个梦,有着梦魇般的情节,梦魇般的环境,梦魇般的人物。尽管《橡皮》、《窥视者》和《嫉妒》的情节都因作家设置的“空缺”而显得扑朔迷离,但它们仍然具有现实感。无论是瓦拉斯(《橡皮》) 的身世,还是雅克莲(《窥视者》) 不明不白的死,都可以用理性思维方法、按照现实生活的逻辑加以猜测和解释。而《在迷宫里》的基本情节已经超出了理性逻辑的范畴:一个从莱曾费尔兹战役溃败毕业论文由无忧论文网www.51lunwen.org整理提供家里,而盒子的接受者却始终没有露面。在我们所认知的现实中,一个士兵在偌大而陌生的城市里,寻找一个无名的地点和一个素未谋面、又不知其姓名身份体貌特征的人是不可能的。他寻找得那样执着并因此而献身更是无法理喻的。
我们只能把这种非现实、非理性的情节归之为梦魇。从环境来看,无论是《橡皮》里的小城、《窥视者》中的海岛,还是《嫉妒》所描绘的那幢种植园主的别墅,都是对人类现实生活环境的摹写。而《在迷宫里》里的那座被大雪覆盖着的无名城市似乎远离尘嚣和烟火。这里,尽管白天还亮着暗淡的路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马路上却杳无人迹,整个街道是白茫茫的一片。而“临街房子的窗户,不管是低层的还是其它楼层的窗户,里面没有透出一丝亮光。而且玻璃窗的前后,既没有百页窗,也没有窗帘,光秃秃的漆黑一片⋯⋯只看见某个转弯角上有一点闪光,那是某一盏路灯的灯光反射在玻璃窗上。”④不仅仅是没有灯光,所有的房子都紧闭着门窗,并且死一般寂静———“没有脚步声,没有压低的喁语声,没有器皿的碰击声”。⑤这里,找不到有人居住和活动的痕迹,仿佛是一座座荒宅。然而,只要推开一扇门,便令人吃惊地发现:里面还有大量的房客,“他们一个个地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⑥诚然《, 橡皮》《、窥视者》《、嫉妒》中的人物并非传统小说中那种丰满生动的典型,但他们无不具有现实性。无论是误杀无辜的侦探瓦拉斯,还是瓦拉斯所接触的形形色色人物;无论是沉溺于性暴力臆想的手表推销商马第雅思,还是海岛上的商人和渔民;无论是隐蔽幕后的嫉妒者,还是活动在前台的阿X 和弗兰克,他们的言行举止、情感心理都没本毕业论文由无忧论文网www.51lunwen.org整理提供有超出我们天天所见的日常生活的现实。而《在迷宫里》中的人物,不仅都没有姓名(只是冠以士兵、小孩、女人、残废者、医生等统称) ,而且大都是一些梦魇般的人。
不说那个无法理喻的士兵,就连出现在士兵视野中的其他角色,也是如此。比如,士兵信步走进一幢大楼,在走廊里遇见一个女人,她打开一扇侧门“, 刚刚抬起眼睛,就突然停步,嘴巴逐渐张大,无限止地张大,然后一点点地缩进门里,并开始发出一声长嚎。那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最后是那扇门被猛烈地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⑦此处,作家用速写笔法勾勒的这个形象,与其说是一个女人,不如说是一个梦中的鬼魅。又如,在临时医院的大病房里,两大排铁床上几乎睡满了人。但不管是新来了一个士兵,还是新来者出门时走错了方向,抑或这人擅自离开医院,“所有的人都保持沉默,而且纹丝不动,显然他们都没有睡意⋯⋯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刚来的雕像般容貌的‘士兵’,他手里的鞋盒,或他们面前的假窗户,或那堵光秃秃的墙,或天花板,或天空。”⑧这些人,与其说是病人,不如说是僵尸。而在小说中地位仅次于士兵的那个表情严肃的孩子更像一个精灵。小说这样描写那孩子沿着人行道向士兵走过来:“一个看不清的影子,一个不规则的黑点子,但靠近得很快。每当黑点子到达街灯底下时,它很快向街灯靠拢,然后又顺着原来的方向向前飞奔⋯⋯每当孩子经过街灯边上,他就突然伸97© 1994-2010 China Academic Journal Electronic Publishing House. All rights reserved. http://www.cnki.net出胳膊,用戴着羊毛手套的手紧紧抓住铸铁的灯柱,整个身体,由于惯性的冲力,就围着街灯打一个圈,双脚几乎离开了地面”。⑨这个时常如旋风般打着圈子行进的孩子似乎在冥冥中监视着士兵的一举一动,他时而飘然而至,跟士兵说话,为士兵带路;时而又飞奔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正是因为这个时常飞奔的孩子,士兵才不明不白地被机关枪射杀。罗伯2格里耶曾这样谈到新小说派作家的创作渊源:萨罗特处在普鲁斯特的谱系中,而我是在卡夫卡那条线上,布托与乔伊斯相继承,而西蒙则源自福克纳。lu然而,实际上,罗伯2格里耶的大部分小说与卡夫卡只有一些浅浅的关联,我们充其量只能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些泛泛的相似点。而《在迷宫里》,却令人切切实实地联想起卡夫卡晚本毕业论文由无忧论文网www.51lunwen.org整理提供年最重要的代表作《城堡》———另一个梦魇般的虚构世界。
罗伯2格里耶笔下迷宫般的城市与卡夫卡的《城堡》一样,覆盖着皑皑白雪,飘浮着沉沉阴云:笼罩着《城堡》的是恐怖权威的魔影;而弥漫于迷宫般城市上空的是战争的阴霾:这里到处都贴着部队全部撤出的公告,警示人们该城已放弃防卫,即将被敌军占领。两部小说有着同样踽踽独行的无名主人公。他们都为自己的目标艰难、执着地跋涉,最终却不仅徒劳无功,而且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的奋斗历程都令人想起卡夫卡的名言:“目标虽有,道路却无;我们谓之路者,乃踌躇也。”但是《, 在迷宫里》绝不是《城堡》的重复或模仿。尽管增添了主观梦幻色彩,它仍然是一本纯粹的罗伯2格里耶式小说。与《城堡》截然不同,事物的静态写生在《在迷宫里》中占有相当的篇幅,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注重写物,对事物做客观、精确、细致繁复地描摹,是罗伯2格里耶小说,尤其是早期小说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罗伯2格里耶小说引起非议最多的一个方面。《在迷宫里》问世之前,针对评论界的种种责难,罗伯2格里耶发表了两篇具有轰动效应的重要论文《: 未来小说之路》、《自然、人道主义、悲剧》。在这两篇论文中,罗伯2格里耶批评传统小说“物我同心”,抨击一切人化的比喻修辞。他强调事物是独立于人的一种存在,“事物就是事物,人只不过是人”。lv 新的和未来的小说应该从事物的自在性出发,清除事物描写中存在的诸如道德、情感、心理等一切人化的痕迹,写出真正客观自在的非人格化的事物。
但严格地以他的理论来衡量,这种清除工作,他的前三部小说做得并不彻底。在那里,一方面,他把对事物的静态写生大量地引进小说,并且确实摈弃了一切所谓人化的形容词和人化的比喻,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