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平安时代的女作家紫氏部用自己一生的心血写成《源氏物语》。紫式部在小说中试图探索一条借助爱情通向幸福生活的道路。但时代的不合理性与人性自身的弱点使得故事中所有的爱情都以沉重的悲剧结尾,而紫式部在反复论证与探索之后也只找到了两条绝望的答案———死亡与出家,在无奈之中给作品划上了未完的句号。小说通过写源氏荒唐曲折荣耀的一生,给人们展示了皇宫贵族华丽、腐朽、****的画面,暴露出贵族社会的种种黑暗和矛盾,揭示了贵族上层精神崩溃和必然没落的趋势,宣扬了往生净土的佛教思想和观念。纵观《源氏物语》,从情节到结构安排再到人物的悲剧命运的结局,无不贯穿着、渗透着弗洛伊德的理论和观点。本文试以弗洛伊德的理论为依据,对《源氏物语》的悲剧性作一点初步的探索。
一紫氏部(约978~1016)是日本平安时代的杰出女作家,日本古典文学的光辉代表。她出生于中等贵族家庭,自幼聪颖过人,随其父习汉学,颇有所得;对音律、佛经等也有较高的造诣。她深受儒学和佛教的影响。22岁时嫁藤原宣孝,24岁时即寡居。29岁时被召进宫中做中宫彰子的侍从女官,为彰子讲解《白氏文集》《、日本书纪》、至此熟稔宫廷中种种内幕。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过程主要是无意识的,人的一切行为最终都是由性本能所驱使的。力比多欲望好比一股潜流,有三条出路:第一条是通过正常的性行为得到宣泄;第二条是倒流或固执,形成病态的情节或者说是受压抑而引起精神病;第三条就是转移和升华。这是一种调和折中的办法,即把力比多转移到社会道德所容许的有价值的创造活动中去,使之得到解放。综观紫氏部的一生,她22岁时和一个做过地方官的中等贵族结婚,但她并非她丈夫的正妻。婚后两年,她的丈夫就死去了,随后又进入了深宫。这就使得她正常的性行为无法得到宣泄,青春之情无法得到释放,有的只是“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式的宫廷生活,所以弗洛伊德提供的第一股潜流紫氏部没有涉及或涉及不深。众所周知,平安时代的日本是封建意识浓厚的时代,外在的环境无法满足作家强烈的个人欲望。然而紫氏部毕竟饱读诗书,知书达理,身为宫廷女御的她在清醒的社会伦理意识下没有形成病态的情结,这就有幸使她避免进入第二条河流。紫氏部将自己的力比多转移和升华,采取的是一条文学创作的道路,正好踏入了弗洛伊德为作家准备的第三条河流。弗洛伊德认为,作家、艺术家都是性本能冲动异常强烈的人,他说艺术家“是一个被过分嚣张的本能成驱策前进的人”,同时又是“一种具有内向性格的人”,他们“与神经病患者相差无几”。弗洛伊德指出“艺术家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从现实中脱离出来是因为他无法在现实中满足与生俱来的本能欲望的要求。于是他在幻想的生活中让他的情欲和雄心勃勃的愿望充分表现出来。但是,他找到了一种从幻想的世界中返回到现实的方式:借助于他的特殊的天赋,他把他的幻想塑造成一种新的现实;人们把它们作为对现实生活的有价值的反映而给予公正的评价。”[1]紫氏部的中等贵族出身以及不幸的婚姻生活,对她创作这部作品有重要影响。中等贵族是个不定的贵族阶层,这使她既有接触上层贵族生活的可能,又使她与上层贵族保持一定的距离,养成了她冷静地、理智地观察上层贵族生活的能力。她的不幸的婚姻体验,使她懂得在一夫多妻制下贵族妇女的痛苦,使她能以同情的态度来观察贵族妇女在男女关系上的种种不幸遭遇。《源氏物语》成为紫氏部情感和性欲的宣泄口。在弗洛伊德看来,艺术的产生并不是为了艺术,它们的主要目的是“在于发泄那些在今日大部份已被压抑了的冲动。”[2]文学艺术的起源和本质在于力比多的升华。
《源氏物语》的巨大成功和紫氏部在日本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恰恰说明了这一点。二古时候,日本某一朝代有一个桐壶天皇,后宫嫔妃佳丽甚多,他却宠爱着一个最末级妃子桐壶更衣。这个妃子由于出身低下,受到皇后弘徽殿和周围人的嫉妒和仇视。她生下一个小皇子,在孩子三岁时便在忧郁中死去。小皇子自幼聪明绝世,俊美无双,光彩照人,被人称为“光华公子”、“光君”。桐壶帝对他十分疼爱,但考虑到这孩子没有外戚作后援,乃把他降为臣级,赐姓源氏。源氏听说父亲新纳入的藤壶女御的相貌十分像自己的母亲,乃对她产生了恋慕之情,主动与之亲近。这位女御年轻貌美,见了源氏公子往往含羞回避。源氏12岁时,父皇为他举行了表示成人的加冠仪式,并主使他与左大臣的女儿葵姬结婚。葵姬虽容貌端丽,但举止矜持,源氏不喜欢她,心里一直想着藤壶。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藤壶的眷恋终于发展为“乱伦”的情爱关系。藤壶女御成为源氏命运悲剧的根源,贯穿着他的一生。诚然,如果说“性欲升华理论”只是概括地阐释了文艺的起源和实质。那么,弗洛伊德在这里进一步指出,俄狄普斯情结是作家艺术家从事艺术创作的原始动机。纵观源氏悲剧的一生,充满着俄狄普斯情结。虽然三岁丧母,却并没有改变源氏对母亲的依恋。在源氏的心灵深处,深深地埋藏着恋母仇父,弑父娶母的情结,这是源氏的潜意识,只不过是在意识的掩盖下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形。只因为藤壶女御长得像自己的母亲,便有恋慕之情,继而发展为“乱伦”,源氏的俄狄普斯情结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释放。源氏与藤壶女御生了一个孩子冷泉,冷泉长得酷似源氏,这使得源氏痛苦不已。桐壶帝病情日重,不久驾崩。他生前即已让位给弘徵殿之子朱雀帝。朱雀帝为人怯懦,万事听从母亲弘徽殿与外祖父右大臣。从此源氏的地位发生了动摇,他处身行事,每多失意。藤壶越来越为自己的“乱伦”关系而苦恼,更难以躲避源氏的纠缠。再加上弘徽殿皇太后的排挤,内心创伤无法平复,便在青春鼎盛之时,落发为尼。生母的早逝,藤壶的出家,并没有就此扭转源氏的变态人格,反而使得源氏的俄狄普斯情结更加地变本加厉,越陷越深。源氏18岁那年春天得了痢疾,经人劝告去到北山某寺朝佛求医。他在寺里发现了一个容姿秀丽,长相酷似藤壶女御的年约十岁的小女孩紫儿,认定此女将来定是绝世美人。经打听,这是兵部卿亲王的私生女,母亲故去后,由做了尼姑的外祖母照料。对藤壶女御的思恋,使源氏谋求紫儿之心更加热切。这是源氏俄狄普斯情结的进一步发展。紫儿外祖母去世后,他便迫不及待地伪称受紫儿父亲委托来接孩子,把紫儿安置在一个隐秘的住处藏起来。在源氏看来,他已把紫儿看作私有物品藏了起来。葵姬死后,源氏在居丧期间,一方面又与情人们书信往来。一日源氏来到紫姬处,看到这种14岁的姑娘姿态之美无半点可以指摘,深为惊叹。他不顾紫姬的抗拒,终于占有了她。后来紫姬被扶为正妻。
源氏并不是一个拥有健全人格的人。这集中表现在他对待周围女性的态度,尤其体现在对藤壶和紫姬身上。生母的早逝使得源氏对母亲的爱恋无处得到宣泄。童年的恋母情结一直困绕着源氏,他无法摆脱自己的童年情结。虽然贵为皇子,但母爱的缺失促使源氏的变态性格的形成,终于等来了藤壶。虽然这位女性是父皇的妻子,然而源氏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原因是藤壶长得像自己的母亲更衣,源氏的俄狄普斯情结在藤壶身上找到了归宿,冷泉君就是“乱伦”的产物。源氏的“乱伦”给藤壶带来了巨大的身心痛苦:一方面她觉得很对不起桐壶帝;另一方面又受到弘徽殿的百般折磨,终于选择了空门作为人生的归宿。因为在藤壶身上毕竟还有清醒的社会伦理意识,还有尚存的人性。而人性、伦理于源氏而言,已经在俄狄普斯情结下变得荡然无存。藤壶的离去并没有使源氏从他的俄狄普斯情结中走出来,反而陷得越来越深。于是,不满15岁的紫儿就成为源氏俄狄普斯情结的第二个牺牲品。年轻貌美的紫儿在源氏的压迫下没有选择爱情的权利和自由,而被源氏当作宠物般地养起来,当作私人物品般地保存。虽然葵姬一死紫儿就被扶正,虽然看似这是对紫儿的宠爱,紫儿应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才是。然而这到底是不是源氏对紫姬的爱呢?其实,与其说是源氏在爱紫姬,不如说他在满足自己童年受到压抑的俄狄普斯情结,在满足自己畸形的变态心理。在源氏的周围有许多漂亮的女性,惟独藤壶酷似母亲更衣,而紫儿酷似藤壶,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酷似母亲更衣。源氏戴着有色的眼镜去品评周围的女性,而品评的标准是童年受压抑的俄狄普斯情结。如果说源氏对藤壶、紫姬是充满俄狄普斯情结的情欲的话,那么剩给花散里、末摘花、月胧夜等的不就只有赤裸裸的性欲吗?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一书中宣称“:我可以肯定地说,宗教、道德、社会和艺术之起源都系于伊底帕斯症结(俄狄普斯情结的另一译法)上。”
[3]由此可知,正因为《源氏物语》表现了人类普遍存在的俄狄普斯情结,所以能感动千千万万的不同时代和民族的欣赏者,引起读者的强烈的共鸣。三围绕着源氏的悲剧命运周围的,是一群女子的悲剧命运。这些温柔可人、多愁善感女性无一不是源氏俄狄普斯情结的牺牲品。因为她们共同的悲剧命运在于处于男权社会的日本,遇到了有着浓厚的俄狄普斯情结的花花公子。葵姬是受伤害最深的女子之一。虽然出身名贵,容貌美丽,却因正派矜持而得不到源氏的喜爱;虽然贵为正妻,却在源氏所标榜的“洞房花烛虽然好,不及私通趣味浓”的人生哲学的压抑下,过着“斯人独憔悴”的抑郁生活。葵姬的可爱之处并不在于她的矜持,而在于她长得与更衣没有一点相像,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无法满足源氏公子的俄狄普斯情结。葵姬终于在与六条妃子的争风吃醋中死去,从而得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解脱和升华。明石道夫人曾一语道破天机“:千万使不得!听京中人说,这个人娶的身分高贵的夫人,不知多多少少,而且连皇上的妃子都触犯到,为此闹得天翻地覆。这个人哪里会把我们这种乡下姑娘放在心上呢?”[4]从而撕破了源氏伪君子的嘴脸。的确,源氏东钻西营,他先后与老宫女源内侍、弘徽殿女御的妹妹月胧夜、丽景殿女御的妹妹花散里发生关系。一次,源氏听说已故的常陆青王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