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日语中的第一人称代词数量多,在使用的场合和范围上都受到种种限制。这不仅与它的形成历史有关,也与日本的社会文化有关。从人称代词的形成来看,历史较短且频繁更换,致使它难以把握;从社会文化来看,由于各个方面存在的上下等级观念,使得日本人必须根据不同对象,不同场合来选择使用第一人称代词,以准确地把握自己的位置,处理好复杂的人际关系。
一、第一人称的使用特征
与汉语第一人称相比,日语的第一人称数量虽然很多,但使用频率较低。据日本学者噪村敏树[1]统计,有文献记载的第一人称多达51个,其中还不包括口语和方言中的第一人称。日语中第一人称虽然庞杂,但从使用来看,频率远没有现代汉语的“我”高。根据《现代汉语三千常用词表》的统计,“我“排在现代汉语中的第六位;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语言调查报告中,“わたし”在日语词汇中的地位是第24位[2]。不可否认,第一人称词在日语中仍然属于频率很高的词汇,但是与“我”比较在现代汉语中的相对位置相比,它在日语中的相对位置则是远远落后的。正如金田一春彦所说的那样,日本人说话不太喜欢使用人称代词,尤其是不太使用第一人称代词[3]。但是在汉语表达中,如果不是特殊语境,“我”是不会省略的。例如自我介绍时,日语表达为「初美です。初めまして、よ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汉语表达为“我是初美。初次见面,请您多多关照”如果不加“我”字,汉语表达就不完整。
现代汉语中“我”可谓男女老少、何时何地皆可使用,而现代日语中的第一人称代词却呈现了纷繁复杂的特点。其中“あたし”“あたくし”只用于女性,“ぼく”“おれ”只用于男性。依此可见,日语的第一人称在使用上有性别差异。“わし”是老年男子的自称,而“ぼく”广辞苑里则主要是成人之前的男孩的自指(实际会话中有些成年男人也用)。在这一点上,日语的第一人称词又有年龄上的使用差异。“わたし”“わたくし”男女均可使用,“わたくし”是“わたし”的自谦语,在郑重场合或是面向尊长时使用。“自分”因不受性别的限制,还带有超越尊卑的语感,在年轻人中颇受欢迎。另外,听话人称呼说话人时的词语也常做第一人称来使用。例如老师跟学生讲话时可以自称“先生”,妈妈跟孩子说话时常常自称为“お母さん”等等,再比如谈话中自称自己的名字,「その服、R美もほしい。」这句话的汉语表达就是“那件衣服,我也想要。”将听话人称呼说话人的词语当做第一人称来使用的情况,不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可见,日语第一人称应按身份,视对象,分场合来使用。现代汉语第一人称词“我”在语句中的表达是显现的,而日语中的第一人称词在语句中的表达却是隐现的。在句法的构造上来看,以人称词为代表的主语隐现,足以说明日语是一种“述语中心”的语言。主语隐现其实是日语古来的特点这在古典文学中有充分的体现[2]。日语中,表达思想感情、意志、愿望等意思时,隐含第一人称。如日语的感情形容词具有第一人称的属性。如“うれしい、悲しい、寂しい、 しい、かしい、羨ましい”等等,怀有这样感情或感觉的只能是本人,因而主语只能是第一人称的说话者,即使不出现主语第一人称,日语表达也很清楚。但是汉语的“羡慕、爱、高兴、伤心”等感情色彩的词并不附载“我”的含义,所以使用中必须明示出来。表达人的思维、感觉的动词结句时,日语中第一人称词也不出现。如「誰かに呼ばれているような がする」“我觉得似乎有人在叫我”汉语表达中“我”不可省略。「もう少し早く来てほしい」“我希望你来得更早些”。表示说话人自己的愿望,日语中不出现第一人称。“日语的授受动词及授受补助动词“やる、くれる、もらう、あげる、さしあげる、くださる、いただく”等具有对象性,隐含有人称词,因而表达时不必另外加人称词。但是汉语如果不明示人称代词的话,授受关系就不明确了。如「好きならあげるよ。」“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了。”「この文の意味を説明していただきたいです。」“我想请您说一下这篇文章的意思。”日语的被动语态不像汉语那样一定要把施动和被动的对象标明,被动语句中不出现人称代词,但人称词已隐含其中。如「触ってみようとしたら、言われた。」“我正要伸手摸时,被别人(他)阻止了。”「教えるというよりも、むしろ教えられるのだ。」“与其说是我教人家,不如说是人家教我。”日语的敬语表达也常常隐含人称词。「お荷物を持ちましょうか」“我来帮您拿行李吧。”「ご都合がよろしければ、お邪魔したいですが。」“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去拜访您。”以上谈到的日语隐现表达的第一人称词在现代汉语表达中则必须明确标示出来,否则就不知所指。当然在现代汉语中也有“主语隐现”情况,经常发生在主语的“承前省略”语境中。如:“那个人,看过了吗?”“看过了。”“喜欢吗?”“还不错。”汉语中的这种主语隐现即使补足人称词,也不破坏句子的自然流畅。“那个人,你看过了吗?”“(我)看过了。”“(你)喜欢吗?”“(她)还不错。”这样的情形在日语中很难补上去,补足就是多余,影响日语的自然表达。二、第一人称的历史演变和形成汉语的第一人称词早在《诗经》时代就已出现,十五国风中160篇诗歌中,有83篇以第一人称抒写。第一人称词汇出现频率较高的是“我”“予”等。
如“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未见君子,我心伤悲。”(《召南·草虫》)古代汉语第一人称代词数量较多,如“吾、我、余、予、朕、寡人、鄙人、小可、在下”等多达81个[4]141,142,145,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常用的仅剩下“我(我们)”了。由此看来,汉语的第一人称代词历史悠久,经历了由繁到简的过程。此对照,日语第一人称词出现较晚,现代标准日本语所谓的第一人称词如“わたし”“ぼく”等不过一百多年的历史[5]。日本学者认为,日语人称词是因为近代西洋文化涌入日本的结果。针对西方著作中频繁出现的人称词,当时从事翻译的日本学者已经意识到确定相应的日语人称代词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这之前,不用说口语,就是在书面语中,日本人似乎都不习惯使用人称代词[6]101-138。由此可见,正是由于人称词历史短暂,从而导致人称词在以后的使用过程中始终不稳固。日语中第一人称词最初使用时,面对听话人都含有谦卑的意思,随着长期的使用,慢慢变成了对说话人妄自尊大的意思了,于是只有蔑视对方时才会使用,一般情况则不再使用了[5]。这说明人称代词在使用过程中的变化是非常大的,甚至会变成相反的意思。如“ぼく(僕)”在现代日语中已经成了没有任何鄙薄意思的第一人称词了,教师可以对学生自称“僕”,上司对下级也可称自己为“僕”。可是要追溯“僕”的愿意,应该为“您的仆人、奴才”的意思,是所谓的自谦语,在德川幕府时期,主要作为书面语在汉文中使用,但是到了明治时期又变成了口语,且十分流行[5]。出现了这样的变化,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众所周知,明治维新以后,日本有封建社会想资本主义社会过渡,新的社会体制的建立使得个人的人格逐渐受到关注,人们希望建立一种平等的、个体独立的人际关系,“僕”这一人称代词之所以成为当时的流行语,可以说正好满足了当时人们的这样一种心态。昭和二十五年五月,国语审议会在对“僕”这一第一人称词使用进行了说明,“僕”是男生的用语,如果是成年人,要注意使用“わたし”[5]。今天的“僕”在实际使用时似乎并不限于年龄。虽然仍为第一人称代词使用,然而其使用范围却受到种种限制,至少在面向尊长或正式场合里,使用“僕”已不太合适,最好不用。除此以外,有的第一人称经历了性别交替使用的过程。如“わし”在近代主要是女性用语,现在主要是老年男子面向辈分低的人说话时的自称。总之,日语人称代词形成历史较短,又经历了种种变换过程,这样两个因素使第一人称词具有特殊性质。事实上现代日语的所有的人称代词都不具有直接指示自己或是对方的性质,表现出间接的、迂回的表达方式,再加上历史上频繁交替更换的事实,应该说人称代词成为一种禁忌。所以,日本人在会话中尽量回避使用人称代词[5]。这样一来,人称代词在心理上给人以模糊的、难以把握的感觉。三、第一人称的文化内涵除了历史上的原因,日语第一人称所蕴含的文化要素更是不容忽视。尽管日本通过明治维新导入西方文明,并致力于新型社会文化的建设,但时至今日,许多封建残余仍然存在并深刻影响着整个社会文化,严密而整饬的上下等级关系就是其中之一。为此,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中都如同站在不同的阶梯上,要把握好与周围人的上下级关系就得时时刻刻认清自己所处的位置。针对这种不同的阶梯式的关系处理自己的位置,仅有一个“わたし”是不够的,因为它无法体现诸多的不同位置的顺序。这样就出现了承载不同含义的“わたし”。如体现男女性别的“ぼく”“わし”与“あたし”“あたくし”。同样一个人,面对尊长或正式场合时要使用“わたし”“わたくし”,面对熟悉的人特别是朋友可以用“ぼく”“おれ”,这种体现亲疏远近关系的第一人称代词,充分蕴含了“日本人在面对不同场合、不同对象时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这一层含义。
但无论日本人怎样煞费苦心在第一人称代词选用上下工夫,有一个事实无可回避,那就是第一人称代词或多或少都强调说话者的主观意志,所以主张弱化自我的日本人说话时不喜欢用人称代词,尤其不喜欢用第一人称代词。如果说话时总是说“わたしが”“わたしが”的话,会给人一种过分强调自我的感觉,使人感到不快。非用不可时可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不同的第一人称代词,原则上尽量回避使用第一人称代词,才会处理好与他人的关系。这也是日语第一人称代词为什么呈隐现特征的原因,特别是在表现自己的感情、愿望、意志、想法、与他人的授受关系时大量省略第一人称代词,以弱化主观意志。因为人称代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