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言小说戏剧性特征的形成
第一节 传统戏曲的潜移默化 山东有多种地方戏曲,根据设立在山东省艺术研究院的山东省普查工作领导小组的调查,山东现在有吕剧、柳琴戏、莱芜梆子等 24 种特有的地方戏。这些地方戏曲中的某些,如茂腔、吕剧、元曲等,影响了莫言的艺术修养和文学创作。此外,京剧对莫言的小说创作也有影响。
一、茂腔
高密的风土人情与民间文化为莫言的文学王国奠定了立根之基,而茂腔,作为高密人大多会哼唱的地方戏,自然对莫言影响甚大。
茂腔是山东地方戏曲之一,流行于高密、胶州等县市,有一百余年的历史。据《辞海》艺术分册记载:“茂腔约在清咸丰、同治年间,在民间小唱‘周姑子’的基础上,吸收了柳琴戏的音乐曲调和伴奏乐器而形成。”①在发展的过程中,茂腔充分融合吸收了当地的地域文化气息,唱词明白晓畅、方言味道浓郁,风格朴实无华、婉转哀怨。在民间,尤其是在高密的各个乡镇中,茂腔的旋律和唱词已经深入高密人的血液和骨髓。在高密,上至黄发,下至垂髫,几乎人人都会哼唱茂腔。
莫言曾在多种场合提到过家乡戏曲——茂腔。他说:“如果我的故乡有声音,一定是茂腔的旋律。”②在莫言的创作历程中,有两种声音始终伴随着他,并对其小说创作产生深远影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茂腔:“在十几年前,我在听到茂腔和火车的声音时就感觉这种戏和火车开动的声音最终会在我的内心成长为一部小说。”③“比如说我,离开故乡快三十年了,在京都繁华之地,各种堂皇的大戏已经把我的耳朵养贵了,但有一次回故乡,一出火车站,就听到一家小饭店里传出了茂腔那缓慢凄切的调子,我的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眼泪盈满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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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耳闻、亲历与吸纳
莫言自小听大人讲故事,获得了深厚的民间文化素养和丰富的传奇故事,为他创作具有戏剧性特征的小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童年食不果腹、与牛羊为伴的特殊经历,提供了丰富的戏剧性的创作素材;而中外艺术家的优秀作品为他创作戏剧性小说提供了灵感和良好示范。
一、“用耳朵阅读”、用嘴巴感受
莫言是“50 后”。那一代人的童年的生活都极为单调平淡,听大人讲故事是他(她)们重要的精神生活之一,用莫言的话说,那是“用耳朵阅读”①。莫言的爷爷、奶奶和大爷爷都是讲故事的能手,村里的老少爷们,个个打开话匣子都能讲上一篓子故事;集市上,说书人手舞足蹈的表演和动情的讲述,每次都会吸引莫言的注意力,故事里主人公离奇曲折的人生经历,常常让莫言痴迷,引发他无尽的遐想。发生于高密大地上的奇闻异事、英雄传说,历史上的沧海桑田,神秘而精彩的神仙狐妖,都深深打动莫言。从某种意义上说,高密大地上的讲故事人是莫言文学创作的启蒙导师,其小说中的很多故事来自于他的启蒙导师们。
在童年经验中,莫言经历了从听别人讲故事到自己讲故事、改故事的过程。莫言常常去集市上听书。千奇百怪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这个孤独寂寞的孩子。回到家,莫言再将听来的故事有板有眼地复述给母亲听。渐渐地,听众不再限于母亲,姐姐、婶婶、奶奶也加入到听故事的阵营里来。莫言也不再仅仅是简单地复述,还按照自己的意愿对故事的细节和结局进行改编。听故事扩充了莫言的素材资源,讲故事则锻炼了他的叙述能力。
特殊的历史与现实环境让莫言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开阔了莫言的视野、极大地丰富了他的想象力,也为莫言的文学王国带来了无限的宝贵素材。由于 20 世纪国内战争、革命迭起,高密发生了许许多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在莫言的小说中,很多人物形象和场景都有现实原型,甚至有的原型就在高密,如,在《红高粱》中,余占鳌的原型是高密抗日第六游击总队队长曹克明;迫于家中压力嫁给麻风病人的戴凤莲,原型是莫言的二姑姑;罗汉大爷遭受剥皮酷刑的场面,来源于公婆庙村民张西德被日本人刀剥额头的史实;在《丰乳肥臀》中,“鸟仙”上官领弟的人物原型是莫言的三奶奶;在日寇掳走后躲在深山与野兽为伴生活了十几年的“鸟儿韩”的原型是高密县井沟镇草泊村村民刘连仁。在《檀香刑》中,孙丙身上有高密西乡官厅村的抗德民族英雄孙文的影子……那些已经发生过、已离人们渐渐远去的、曾经那样惊心动魄过而如今正在日渐褪色的历史事件,在莫言的笔下,仍在宏阔的场景中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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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莫言小说戏剧性特征的表现
第一节 结构的戏剧性
作为形式要素,结构是作家在创作时每一成分之间的内部组织构造和外在表现形态。莫言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小说的结构,也是一种政治。”①小说有小说的结构方法,戏剧有戏剧的结构方法。莫言在创作小说时,其结构艺术里融进了戏剧的手法,从而让小说呈现出戏剧性特征。
莫言的小说结构万变有“戏”,几乎每一部长篇都有不同的结构方式;莫言吸收戏剧的特性精髓,设置多重悬念以牵引者的视线,增强读者的阅读期待,利用悬念提起观众对戏剧的兴趣和好奇;设置突转,增加小说的起伏感,避免平铺直叙,让小说变得“好看”、有戏剧性。
一、万变有“戏”的结构方法
莫言的小说结构形式多样,变化无穷。在小说中,尤其是长篇小说中,莫言经常穿插戏剧结构形式,辅以戏剧性语言风格,增强了小说的戏剧性文体特征,更好地凸显了人物个性,以多样化的方式推动故事情节向前发展,有效地避免了读者的审美疲劳。
《檀香刑》是莫言小说结构“万变有戏”的典型。张清华认为:“在 2001 年的《檀香刑》中,他完全仿照了戏剧的结构方式,以流传于高密东北乡一带的‘猫腔戏’作为一个叙事之‘核’来展开,构造了一个极具戏剧性的人物关系和矛盾冲突。”②莫言本人在小说的后记中明确说明自己运用戏剧手段的原因和目的:“为了适合广场化的、用耳朵的阅读,我有意地大量使用了韵文,有意地使用了戏剧化的叙事手段,制造出了流畅、浅显、夸张、华丽的叙事效果。”③《檀香刑》以眉娘和三个爹(亲爹、干爹、公爹)之间的故事为核心,上演了一场名为“檀香刑”的人生大戏。这场残杀大戏,在莫言以猫腔戏剧语言风格和戏剧性结构的别出心裁的构建下,呈现出浓厚的戏剧色彩,带给读者以真实的临场感。该小说的整体框架结构分为“凤头部”、“猪肚部”、“豹尾部”三部分,每个“演员”轮番出场,以独白的形式讲述自己的故事、表达情感。每一出戏配有曲牌名,演员出场亮相时先唱戏,这本是戏曲剧本的结构方式。《檀香刑》用戏剧语言代替小说叙事语言,用戏剧台词和唱腔代替人物语言,用戏剧性表达方式抒人物感情,戏剧性地反映了民族愚昧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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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人物形象的戏剧性
莫言小说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表现出来的戏剧性特征,具体来说,分为人物性格、人物台词和冲突、人物动作三个方面。别林斯基说:“小说也有使人物更为鲜明而突出地表达自己的手段——戏剧因素。”①写小说的莫言对戏剧情有独钟,他很多小说借鉴了戏剧手段来塑造人物形象,包括塑造了许许多多有个性、性格鲜明、令人难以忘记的人物形象;运用尖锐冲突来增加小说的起伏,以便更好地突出人物性格;运用对话、独白、唱词等戏剧性的人物语言以及戏剧性的人物动作增加了戏剧性的画面感,人物形象因此更加丰满。
一、人物性格的戏剧性
乔治·贝克强调了人物的性格和个性在戏剧中的重要性:“一个剧本的永久价值终究在于其中的性格描写。性格描写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它是在观众中使剧本的主题或人物产生同情的主要手段。”②“在戏剧里,个性化总归是发展中的艺术的征兆。在任何一个国家里,近代戏剧的发展历史,都是一个在观众影响之下从抽象概念和人格化经过类型阶段而达到个性化人物的过程。”
对于戏剧有深入研究的谭霈生教授更是将“性格”作为剧作戏剧性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真正具有强烈戏剧性的剧作,冲突的开展都是具有独特性的,而冲突的独特性恰恰来自独特的性格。”①同时指出:“能使戏剧冲突避免雷同化的,正是丰富多彩的个性。某种矛盾冲突正是由于参与冲突的人物的个性存在差异,而显出不同的内容和独特的展开形式。”
由此可见,性格和个性对于戏剧性特征的形成有重要作用,同时也是作品是否具有戏剧性的判断标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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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莫言小说戏剧性特征的意义 .................... 45
第一节 激发情感的审美意义 ......................... 45
第二节 文体探索的借鉴意义 ......................... 47
第三节 取法民间的指导意义 ....................... 50
第三章 莫言小说戏剧性特征的意义
第一节 激发情感的审美意义
审美源于人对于审美对象情感关系的哲学思考,获得情感上的变化。面对莫言小说的戏剧性特征,读者能够感知到人物的情绪情感并产生共鸣,产生或悲或喜、亦悲亦喜的复杂的、深刻的情感体验,审美需要得到满足。
陈炎在《美学》中对“审美情感”所下的定义为:“通常认为,审美情感的产生是以形象的确立为标志的。”①客观世界通过事物的外观形式、色彩、声音和旋律等要素,刺激主体产生审美情感。而文学作品通过对事物的外在形式的描绘、叙说,塑造富有生命力的形象,融感性与理性、理智与情感为一体,诱导读者审美情感的产生、发展和变化。
莫言小说通过冲突、悬念、发现和突转等戏剧结构艺术的运用,通过塑造人物性格、模拟个性化台词、模仿人物动作,塑造个性化、立体化的人物形象,通过时间空间的巧妙处理,以及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和嗅觉等感觉细致的趣味描写,用文字设计出立体化、仿真化艺术舞台,从而创造出一个虚拟的艺术世界。读者置身于这个艺术世界中时,会不自觉地充分调动想象和联想能力,多种感觉器官共同作用,在脑海中组合、凝聚、创造审美形象,对于小说中的艺术形象进行艺术再造,以充分地感知审美对象,获得比之在客观世界所